“也没想什么。”我摇了摇头,把脑内播放的各种星战大片场景清空,还是服从安排要紧。我走到单间前,从守在门口的兆玉手里接过装着头发的小袋。
3 休息时间 —— 贝塔
交流室的监控画面里,那个最年轻的漂亮女性走了出去,没一会,进来了一个满身肌肉的大个子男性。我悄悄离开摄像头的范围,打了个哈欠。
人类那边派来的成员似乎想要和我们商谈,达成什么科研上的协定,还提到什么国家之类的。不过他们恐怕要失望了,因为母星对它们内部的社会结构并不关心,也没有打算轻易把技术传授给别的文明,作为先遣队的这艘太空站,只是为了调查异星物种身上发生的互换现象的实验机构而已。
交流室就是个空荡荡的房间,所有的测量设备都藏在墙壁材料后面。所谓的单人实验就是让他们发起互换,然后让被互换的地球人自由走动,用遍布交流室的探测器测量和记录各种波形。只要有一方死亡,互换就会解除,而且即使细胞离开主人,互换现象也依然会产生影响,这都意味着互换的双方即使天各一方,依然始终依靠某种藕断丝连的不明力量联系着,而这正是我们多少年研究都没有确切结论的终极奥秘,研究的意义重大——话虽这么说,但实验的双方完全不聊天,对在站里负责航行设备护理工作的我来说,这实验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溜出实验室,摘下头盔,又打了个哈欠。德尔塔也跟在我身后,头盔夹在腋下,想说什么似地贴到身边。
“贝塔,你对他们是怎么看的?”
“……地球人?啊,他们的长相确实和我们很像,母星的生物学家要睡不着觉了吧。”
“不是,我是说文化。”
“这样说我怎么懂啊。”
“……我觉得,地球人和我们相比,说不定更像是在‘活着’吧?毕竟没有交换现象的地球人,有着属于自己的连续时间。”
“……大概是吧。我们物种已经习惯了‘去语境化’的生活方式,觉得任何时候和其他人互换,去接手其他人的工作,或者加入其他人的对话,都是完全正常的事。但仔细想来,如果消除了交换现象,或许个体中会产生某种特别的存在价值也说不定。”
“连续的时间体验是否是生命的一种权利,这一点至今没有得到共识呢,而且想要阻止民众进行交换也是不可能的。每次被互换就直接解除、这样抗拒互换现象的个体反而会因为不合群而被排挤、放逐,最后自然淘汰掉。”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随口应着,因为我从对方的体型判断出,德尔塔就在刚刚的对话中途已经换了一个个体。母星的个体们为了随时能加入对话,只会说一些无个性的正论罢了,这样的对话也是毫无意义,“咱们去休息室找点吃的吧,比乱想有用。”
充分补充了糖分,消除了困意之后,我们又回到实验室坐下。那个肌肉男还在监控画面里嚣张地站着,估计是互换结束了,正在等待指示——让我多看看地球的女性也好啊,审美才是对我来说最好懂的文化议题,我一边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甜食棒,一边调整着头盔,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
五 休息时间 —— 紫罗兰
一个一个地进房间实验,对在门外等待的人们是一种煎熬——尤其是这里连落座的椅子都没有。听不到任何机械设备运作的噪声,一旦没人说话,就会陷入可怕的寂静。而且,专注实验的星人甚至已经不再和大厅里的我们对话了,他们显然是一点都没把我们当客人看。
兆玉女士一直带着警戒的目光环视着大厅。我猜我们这帮人在她的眼里,肯定是最大的不可控因素吧——带领人类团队首次和星人接触,这确实是一笔重大功绩,但反过来,如果有人擅自行动,捅了篓子,她一直以来经营的权力地位恐怕会大受打击。过了一段时间,实验者终于轮到了兆玉,她随着单人间大门合上而消失,在大厅里的气氛立即一变——就好像中学自习课上,从窗外窥视的老师终于走开时那副模样。
“呼哇……到底要多长时间啊……”凌小朝是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撑地,全然没管其他人,“我都要睡着了……”
“你别着急。”我在她面前抖着因站久了而僵硬的腿, “按星人的说法,我们每个人都要去小房间做一次互换,那至少要六个小时。”
“哦……对哦,因为青龙大哥刚刚已经换过一次了……要等好久呢……”她挠了挠头发,“好无聊啊…又不能玩手机……好想让小夕来参观参观外星飞船,可是也不行……”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观察着其他人的动向。方石是默默站在大厅中间,定力着实超人,现在就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而房间的另一边,远远望见青龙猛地咳嗽了两下——他似乎觉得没人看见,从那个几乎没摆什么东西的展示柜里双手端出一个塑料桶,似乎是把一口痰吐在了桶里,然后又悄悄地放回了原地,溜回了方石身边,装作无事发生。这要是被上面发现,估计他未来一个月里就尽写反省材料了。我暗自为他祈祷了一下。
不过之后就再也没事发生。过了一段时间,兆玉走出了单人间——她那犀利的眼神扫过的一瞬,小朝就从地上弹了起来,我也和她一起,所有人在大厅中央相聚。在这位副局长的监视下,我们这帮人只好站成一团,一点小动作都不敢做。
六 归途 —— 游银河
五个人一同走进了船舱,大门关上。我对了下时间,从舱门打开到合上,交流进行了整整七个半小时,由于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至于他们到底进行了什么交流,我也不想问,反正问也是绝密事项。只是,看带头的兆玉女士那阴沉的脸,想必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吧。
X市地面总站时间7月19日 15时00分24秒,交流结束,飞船日志这样记录道。
接下来,我和空间站的驾驶室进行了联络,确认好了离站的轨道。随着轻微的机器运转声,我们开始向着家园返航。
“好了,大家做得非常好,可以休息一下了。”在我操作的同时,兆玉对着其他几个人的训话也结束了——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放下重担般的叹气声。五人围成一圈,给那站立太久而麻木了的双脚换上舱内专用的长靴,便各自散开了。
4 庆功 —— 阿尔法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我旁边的贝塔一直坐着,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德尔塔和我也都已经换过了好几次身体,轮班休息。实验开始没多久时贝塔和德尔塔两位出去吃了点零食,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大概是认为在地球人面前露脸很光荣吧。但这么长的实验,确实又枯燥又无聊。实验结束之后,人类还提出了一堆合作请求,但是没有得到许可权限的我们只能婉拒。
时间单位计数器跳到了178146.2,大观察室的门关上。终于和这帮地球人告别了。我一下瘫在了身后的椅子里——但后续处理还不能松懈。
“收拾一下现场吧。”贝塔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清洁仪器走了出去。禁止身体组织接触这一条规定是相互的,我们也要确保飞船里地球人的毛发得到妥当的处理。我看着监控画面里的贝塔,如地球人来之前那样,拿着长柄的吸尘仪器,在大观察室和交流室打扫——除了德尔塔的那个柜子。贝塔扫完一圈,回到实验室之后,把仪器里吸取到的垃圾也销毁干净,就把仪器递给了德尔塔。德尔塔转身出门,不一会便看见显示屏上的他双手端着吸尘仪器,走向了自己的柜子。在两人清理的过程中,我也不只是干看着,确认了五位地球人互换现象实验数据的记录和备份都完好无损,最后,看到德尔塔已经完事,一手握着他的水杯,一手扛着吸尘仪器往回走,我把监控摄像头、显示屏、探测仪之类的无用设备都关闭了。
“他们已经顺利离开了,航线正常。”伽马从驾驶室那边的走廊探出了头,“这下应该是彻底结束了。那接下来就是——”
“庆功环节!”早就快饿扁了的贝塔捧着一大袋零食和饮料,跑到了走廊上,“庆祝星外文明第一次研究,圆满成功!”
零点一个时间单位之后。
我们在实验室里摆开摊,大口分食着空间站里配给的零食——伽马率先拆开一袋淀粉条,贝塔掏出播放母星音乐的音箱,德尔塔突然变高了一小截,看了看他拿着的塑料水杯,皱了皱眉头,丢进了销毁设备销毁,然后拧开了四瓶营养饮料——在这离母星无数光年的遥远星球,这无疑是极其特殊的时刻——我享用着这片刻的安宁。
至于实验采集到的数据,还有后续对地球文明相处的策略,这些都得等母星上的那些人争论完才能有个结果。我只是一个科研的齿轮,无法影响母星总体意志的决策——后面发生什么就不归我管了。不仅如此,我们这样的先遣人员应该不久就会被通知回家,换一批规模更大的科研团体接手吧。
事件篇-地球
1
事件发生在那次接触任务的四天之后。7月23日。
这天上午,方石第一个到了集合地点——也就是兆玉独居的别墅门前。在水泥停车场停好车,一路小跑到院子的大门前,看了看表,是七点差十分。这别墅实在太偏远,自己已经开得很快了,从市区开车到这还是花了一个小时。
在19日空间站之旅结束之后,又经过了漫长的航程,他们最终在21日凌晨落地在了X市发射总站旁。落地之后,五人立即被管理局就地保护起来,进行了基本的医疗检查。然后,又被关在局里经过了漫长的手续,直到22日晚上九点,众人才得以各回各家。
互换现象还没有向大众公布,就连最敏锐的媒体没有打听到一点风声。所以,平时管理局的几位就以小职员的身份,过着各自独居的生活,倒也算自在。
按理来说,拥有极其稀有的互换能力的他们,一旦出事就是无法挽回的损失,而且身负重大机密,应该接受严密的安保看管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平时下班回家还可以自由行动,听说这也是副局长兆玉为了她自己方便开的后门。
兆玉作为有钱人,在各市都有类似这样的居所,X市自然也不例外。她在回到本市之后,就以需要休养为由,住在了这间两层高的休假别墅里。方石则是为了进行任务后的汇报总结,而被叫到这里来的。看着这装潢何止不算豪华,简直该说简陋的别墅,他陷入了沉思。这朴素的小楼,外表上看上去和农村里的自建住房差不多,两层一共也就七米高,外面用一圈铁栅栏围着。而透过栅栏的空隙,能看到院子里和院子外一样,都是全无装饰的、光秃秃的水泥地,完全配不上兆玉本人的身份。话说回来,自己也从这位副局长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物质享乐的欲望——但这并不是说她无欲无求。她恐怕是把全部的生命都放在对权力的追求上了——在旧时代,掌控世界的是金钱,所以她选择了金融。而现在的她又敏锐地察觉到,以互换现象为敲门砖的外星科技将会直接决定新时代的权力归属,所以才果断来到这个新成立的部门,并以此为踏板向上攀爬吧——
“方大哥!”一声熟悉的呼喊把他的思绪打断,正是戴着墨镜、穿着牛仔裤的青龙。他正在十几米外向自己走来,热情地打着招呼,“我没迟到吧?”
“就差一点。”方石又看了一次表,现在进门,还来得及在七点前报告。
但是,无论两人在院门外如何按门铃,那扇大门始终就是不开。青龙拨打了手机,但也没人接听。最后,无论怎样都联系不上兆玉的两人面面相觑,决定向局长求助。
一小时后,管理局的特警们紧急赶到,并在别墅的二楼卧室里发现了兆玉的尸体。
2
如这栋建筑的外表一样,屋里的陈设亦只能用简陋来形容。房间空空荡荡,家具和陈设都少得可怜,基本没有生活气息,只满足了一人居住的基本需求。厨房没有厨具没有冰箱,客厅只有沙发和茶几,卧室衣柜里空无一物,书房的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甚至于连地板都没铺,只有水泥地面。
兆玉的死状非常安详,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样子是在睡梦中被一柄刀刺进了心脏。由于刀没有拔出,除了吸收了血液的睡衣以外,并没有在床上留下多少血迹。自然,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格斗或抵抗的痕迹。尸检报告表明,死亡时间在凌晨十二点到两点之间。
凶器是普通的厨刀,很容易准备,也无法追查来源。凶手显然带着手套,现场没有留下可检出的指纹。没有翻找财物的迹象,因此初步判断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仇杀。
调查的焦点集中在凶手如何闯入现场这一点上。别墅的院门和楼门都设有监控,监控的录像保留七天,其中17日到21日都没有任何人出入,兆玉在22日晚上22:32独自进入院门、然后回到屋内,当晚就遇害了。并没有拍摄到任何其他人从这两扇门出入的影像。在那之后,进出的就只有身份确定的特警,而经过搜查,房子里并没有藏着别人,而院子光秃秃的水泥地一览无遗,更是没有躲藏的可能。
当晚,方石作为兆玉的司机把车开到了别墅门口,但他并没有进别墅,而是不久后就把车开回了市中心。那辆车也正是方石今天开来的那辆,由于是局里的公车,车内有着行车记录仪录像,所以两人的动向很明确:从22日晚上九点解散之后,两人就近开到一间快餐厅,约二十分钟后回到车上,然后一路开到别墅。两人在22:28一起下车,十分钟后,方石独自回到了车上,并且把车开回了市内,再次下车已是接近凌晨。车上的一切都被摄像头记录得清清楚楚,不存在伪装或修改的可能。不过,方石本人还有一辆摩托车,因此无法排除他深夜返回别墅作案的可能性。
院子周围的铁护栏虽不算高,但顶端还设有向内外伸开的防盗钢丝网和带电围栏,整体构成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T字形。整圈护栏都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护栏是由一根根纵向的竖铁杆构成,铁杆间虽有狭窄的缝隙,但最多放进成人的一只手臂,即使是婴儿的脑袋也无法从中穿过。
然而,现场并没有发现可供越过的道具,别墅的人字梯被锁在地下室,并且积了很多灰,显然已经很久未使用。凶手光带来两个折叠梯恐怕是无法完成作案的,因为在离开时,还要跨越一米宽的护栏范围把留在院内的梯子回收。如果凶手自己带了可以越过院墙的大型道具,就必然需要开着载具运过来。但是,现场附近一两公里的范围内没有人烟,只有别墅这一小片是水泥,往外就是一片数公里直径的土地。虽然土地不够松软到留下脚印,但足够留下车辙。而这片区域内除了方石和青龙的车辙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车辙痕迹。据此推断,犯人多半是在较远的地方停车,徒步走到院子附近作案,避免轮胎痕迹暴露——这样一来,徒步的犯人又是如何穿过护栏的呢?
当然,青龙的摩托车和方石开来的小轿车上也都没有任何类似梯子的道具。考虑到梯子很可能特意被带走,或许是可追查的线索,警方已经将一个方向确定为市内出售各种梯子的家具店等,准备等嫌疑人列表确定后,调查其购买记录。
至于如何闯入上了锁的房屋,倒是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二楼卧室对面的书房,一面落地窗被整块砸碎,破出了半面墙大的洞,玻璃碎片堆积在室内,被扫到了一旁。犯人无疑就是从这里进入的。兆玉的卧室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或许是因为案发当晚并未上锁。
但是,这破窗而入的豪放行为也令人不解。和院墙一样,现场没有发现爬上二楼的垫脚道具。况且,犯人应该是要尽可能避免和被害人发生争斗的,兆玉没有被破窗的声音惊醒或许只是犯人运气好。这样想来,犯人明显应该选择一楼的某个无人房间破窗而入,根本没有直接爬到二楼的必要——难道是犯人是从悬停的直升机绳梯上直接闯入吗?但直升机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搞到的东西。再说,若想要不计风险直接冲进二楼,卧室也是有一扇小窗户的,为何不干脆从卧室冲进来,打一个措手不及呢?
值得一提的是,现场还留下了难以说明的痕迹。由于别墅长时间没有住人,刚住进来的兆玉也明显没时间清扫,厚实的水泥地上有一层明显的积灰。而这积灰中,有两道非常清晰的拖曳痕迹——从书房延伸到卧室的床前,然后再折返。痕迹有半米多宽,就像是有人把旅行箱之类的大件物品拖到了卧室、然后再拖回去一样。只不过,现场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大件物体。
3
最先受到调查的嫌疑人是管理局内的有关人员。
怀疑的出发点是,根据警方调查,兆玉在市郊区拥有好几间别墅,但一间都没长住过,也毫不张扬,没人知道她的这些别墅究竟在哪。为了上下班方便,她只住在市中心的小区。虽然她在火箭发射之前的集中训练中,就对其他人声称任务结束之后会去某个别墅修养,但却并未提到具体的地址。究竟会去哪个别墅,是直到被害前一天才决定下来的。22日下午,她告诉了另外四人自己别墅的地址,并且让他们事后的例行汇报都去别墅进行。之后,直到晚上九点,五人都在局里等待,处于互相监视的条件下。而兆玉在九点之后则是径直回家,没有其他安排,也没有和其他外人的通话记录。也就是说,仅凭“知道兆玉当晚的住所”这一条,就表明凶手很可能在剩下的四人之中。
特警们效率很高,才上午九点半,就已经将青龙、凌小朝、方石、紫罗兰四人召集到了管理局。首先为了确认本人身份,让每人对一位普通职员发起互换。确认完后,便对四人进行一对一的问话。
首先是案发当晚众人的行动。
对此,每个人的回答都差不多。都是各回各家,然后睡觉,绝对没有作案,对真凶是谁也毫不知情。毕竟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飞船上一直是两两轮班睡觉,生物钟紊乱,解散以后直接回家休息也是理所当然。管理局的这份工作毕竟涉密,四人不被允许和他人同居,因此也没人可以帮他们作证。
但是,四人都有各自上班的载具,并且本市街道上的监控系统也不完善,因此无法排除四人开到兆玉别墅行凶的可能性。
“我回家以后,半夜副局长给我打了一次电话。”被问到当晚做了什么时,方石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十二点二十打过来的,她通知我第二天早晨七点去她的别墅汇报……她一直就这样特立独行,作息混乱,也不管别人睡没睡。也就我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通话记录的确表明凌晨0:20,兆玉的手机给方石打了电话,一直到0:40结束。不过,并不确定电话接通时两人手机所处的位置,也无法确定电话的具体内容。极端情况下,如果方石本人是凶手,他偷走兆玉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也是有可能的——虽然这样做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然后是动机。
根据调查,并未发现这四位嫌疑人对死者的直接动机。但此前局里发生的一起事件,被认为有可能隐含着杀人动机。在座的四人当然都知道——是一位名叫水月的互换能力者之死。而这位叫水月的十六岁女子,也是很有来头。
在管理局成立之前,曾有过一个更早发现互换现象的人。他名叫老谭,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老谭发现了另一个拥有互换能力的女性,也就是水月。他创立了名叫圣临教的地下宗教,把互换称作是“圣仙附体”,以此大肆收揽教徒。
兆玉加入管理局之后,自然就盯上了这个诈骗犯,在两个星期内将老谭的宗教一锅端,干部判诈骗入狱,而老谭和水月由于有互换能力,被纳入管理局的看管中。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信徒看到过老谭,据说是被软禁或者在改造中。而水月则因为年龄不大,被判断为并非主犯,所以在兆玉的批准下获释,和局里的其他四人也相处和睦。
然而,水月在一个月前却因意外身亡。局里给出的说法是交通事故,但问题是肇事方始终不明,并且具体细节也对众人多加隐瞒。或许,局中就存在着认为这并不是一起事故的人。
不过对动机的调查也就到此为止,没有进一步证据可以确定持有动机的究竟是谁。
事件篇-星人
嗡——嗡——嗡——
在轻声的嗡鸣中,阿尔法从睡眠仓里醒了过来。这是某个人从仓外唤醒自己的声音——会是谁呢?睡眠仓乳白色的外壳打开,揉着惺忪的睡眼,阿尔法看见贝塔和德尔塔都站在门廊里。
“伽马在冥想室里……但有点不对劲。”德尔塔低声说道,“我想打开冥想室的监控,确认一下安全。”
所谓冥想室,是星人太空站划分出的,供自己和其他个体进行交换、交流的场所。通过安全的录音录像设备,让共用同一个躯体的个体们可以互相留言,并且将太空站的新发现带回母星共享。这是绝对秘密的房间,隔音效果完美,门只能从内侧开关。正常情况下,船员们生活区域的监控摄像头并不会打开,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可以由剩下的三名船员一同打开监控摄像头。既然德尔塔这么说,恐怕是出什么意外了。
据德尔塔说,伽马又和往常一样待在冥想室,和母星分享情报,并且最后在冥想室里入睡(据本人说比睡眠仓要更舒服),这已是伽马为船员们所周知的习惯了。
“但问题是……这家伙睡得也太久了,而且我按了内线通讯也没人接。”德尔塔一边带着两人前往实验室,一边说着。冥想室门口就有一台内线通讯器,是唯一可以和室内人沟通的途径。
听了德尔塔的说法,阿尔法和贝塔也是面面相觑。三人快步来到冥想室门前,再次拨了内线通讯——完全没有回应。阿尔法闭上了双眼,像是在试图对伽马进行交换——虽然说在重要场合中不和其他同船船员互换是不成文的约定,日常工作中不说一声就和同船人互换也不是很礼貌,但显然现在已经不是拘泥于礼节的时候了。几秒之后,阿尔法睁开双眼,告诉另外两人无法对伽马的身体发动互换——但也不清楚究竟是已死而无法互换,还是因仍然在和其他个体互换的状态所以无法互换。贝塔也如法炮制,一样摇了摇头。
按现在的情况,只有打开监控摄像头看一眼了。希望真的是睡过头了。
于是,在监控画面上,三人看见了以手为枕,卧倒在毛绒地毯上的人物。那人物的识别服后背上标注着的字母,表明此人正是失去联系的伽马。在其后颈处,深深扎着一根木柄铁锥,细细的几道血液沿着脖子流下,沾在了地毯上。显然是死于他杀。那铁锥是工程用具,无论是船里的谁都有机会拿到。血液已经凝固,死亡恐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监控屏幕上的计时,显示着178306.7时间单位。
船员只有四位,其中三人正在室外,伽马则显然死在了室内。不用说,三位星人也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现状。
“这不可能……”阿尔法扫过另两人的面孔,但脸大部分被识别服包裹着,分辨不出彼此的表情。阿尔法伸手操作面板,检查了冥想室内各个角度的监控,那房间只有一些录音摄像设备,并不存在可以藏人的死角,“冥想室只能从内部打开,监控设备的回路也完全正常……到底是谁,怎么进入冥想室又逃脱的……”
确认了冥想室的门完好无损,又仔细查看了冥想室附近的船体结构,三人得出了结论:能够进入冥想室的只有走廊墙边一个靠近地面的通风口。这通风口确实可以爬入——如果没有那竖着隔断空间的铁板的话。正方的通风口被等距排布的竖铁板切成五六片,成年星人最多只能往里伸一只手,到了肩膀就会卡住。按这样的比例,就算是婴儿,也没法把头塞进这缝隙里。
整个空间站的除尘做得很好,几乎处于无尘环境,因此也无法通过灰尘判断通风口里是否有什么东西通过。
“不过,我从两个时间单位前就在这通风口对面的实验室里待着,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发生过互换,如果有人从通风口里做什么手脚,我肯定会发现。”德尔塔指了指自己的椅子,正对着实验室敞开的大门,“我从察觉到不对到叫醒你们也没多久,中间没有可供作案的时间。”
“但是事件可能发生在更早的时间点吧。”贝塔表示德尔塔的目击证词没什么意义,“伽马一般一觉要睡上十几个时间单位,这中间什么时候发生案件都有可能。在外面的你自然有嫌疑,但阿尔法在睡眠仓里,也随时都可以中止睡眠出来作案。……当然我也是,没法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接下来,三人先是分散开来,进行了很难说有秩序的调查;在监控中看到尸体的两个时间单位之后,三人一起拆除了通风口里的竖铁板——同时证明了这些铁板没有被拆卸过,因为它们和通风口根本就是焊成一体的,只能整块切断——从方形通风口爬进了冥想室,打开了密室的大门;三人又花费了半个时间单位搜查现场,但并没有发现指纹或足以锁定凶手的证据。被刺入后死者没有来得及反抗,铁锥也没有拔出而出血,因此凶手的手套和衣服上肯定也没有沾上血迹,也就没有从抛弃物上锁定凶手的机会了。
冥想室的门只能从内部操作,无论打开还是上锁都要使用需要指纹、虹膜、活体认证的综合电子开关,靠什么针线一类的机械手法是不能绕开的。经过调查以后,三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联络母星吧。”在搜查的最后,阿尔法这样说道。
“嗯,必须和地球人取得联系才行。”两人也表达了完全相同的观点。
负责联络的贝塔走到驾驶室,开始和母星通讯。摄像头接通,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出现在屏幕上,那正是母星大决策机构的诸多成员。贝塔面对如此多人不免有些发怵,但还是努力摆出了镇定的表情,开始了对事件的陈述。
很快,另一边的德尔塔在实验室收到了令人惊愕的消息。母星的技术人员在得知事件发生后紧急调查出,在某个偏远的殖民行星上,有某个私人频段,违反了母星的规定,私下与地球进行过联络——而且,这联络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很久。
如果以母星最早发现地球的互换现象时间点为0,以现在的时间为1,那么这私人联络在0.5的时间点就已经开始了。
德尔塔不禁心里一颤,飞快地调查了空间站的联络日志——也有。有接收和发送这个加密频段的记录——他复制了最近一次联络的时间,但究竟是谁进行的联络,发送了什么信息,这就完全无法溯源了。甚至,这最近一次联络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最后一次,因为还不排除此人用其他频段、在其他殖民地发起通讯的可能性。
按理,星人和地球人间的联络就只有一个公开频道而已。德尔塔也从未听说过地球人还有收到私人频段信息的记录。恐怕和我们这边一样,这个频段对面的地球人,也是瞒着地球人的管理层、私下进行的联络——以我们的技术水平,如果有心,和地球上的民用小电台进行定点联络也不是问题。这可是重大的外交事故!德尔塔赶紧将这份消息发给了正在会议中的贝塔。
贝塔在视频会议中说出这情报时,顿时全员震动,整个会场吵嚷成一团——因为这与另一件事实不谋而合。在原本和谐的母星上,不久前发生了一连串的杀人事件——这些案件在短时间内接连发生,恐怕是出自同一个个体之手。这无疑是从未有过的异常事件,而这一无法理喻的异常个体,最近一次的作案,正巧就在那个私下联系了地球的偏远殖民地。这次的空间站杀人事件,或许也是这异常个体所为。将近六个时间单位不间断的多方口舌后,母星终于给出了批准——准许就这起事件,和地球进行联络。
谜题
管理局的四位嫌疑人,在会议室里又坐了很久。从早上等到晚上,案件依旧没有结果。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特警们的调查收获颇丰。四人原本都是外省人,从天南地北加入互换管理局,通过对四人住处、人际关系、通讯记录以及局内其他人员行踪的广泛排查,局中认定当晚四人不存在任何寻找共犯的可能。再加上之前对兆玉住处知情情况的证据,凶手其实已经被锁定在这四人当中了。
哐。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局长带着满脸扭曲的表情走了进来。
“你们10号的凌晨三点都在干什么?”
……被突然这么一问,刚刚还沉浸在悲伤气氛中的四人都显得有些迷惑。10号众人应该还在火箭发射中心进行航天训练,但凌晨三点当然是在睡觉了,这根本就不用问。
“如果你们记不清的话,那是中心监控系统临时维护的时间。”局长又以充满威严的视线扫视了众人一圈,似乎希望靠眼神来让某个人站出来,但他明显失败了。
“刚刚从星人那里发来了消息。它们声称,在10号的凌晨三点,有人擅自使用火箭发射中心的设备,用某个频段和星人空间站里的某人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秘密联络。”局长已经咬牙切齿,感觉随时都要整个人炸开,“不管是谁干的,现在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其实星人给出的消息还不止如此。消息中还提到了一个秘密电台——有人从三个月前开始,就在和星人私下联络了。但是,如此重大的情报,局长是不可能轻易说出口的。
就算掌握了联络频段,要发送信号也没有那么容易,至少需要一个功率足够的民用电台设备才行,不是用手机电脑就能成的。而这电台,目前并没有从四人的家里搜出来。恐怕是藏在了什么隐秘地点吧,缺少了这样的决定性证据,局长只好来逼问四人。
但是面前的四人都没有动摇,纷纷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局长跑来问自己,已经暴露了局里没办法找到这个犯人。所以纵使他用尽力气旁敲侧击,也终究没有收获。他满面愁云地组织下一波攻势时,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危险的寂静。
“局……局长。”门外是一个文员,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大口喘着气,“这个……部长说请您一定要看……”
局长接过那份标题写着“星人联络全文”的文件,翻看起来。逐渐地,他瞪大了双眼。
“局长……是已经抓到犯人了吗?”
局长好久没有说话,然后终于转过头面向四位嫌疑人。
“还没有,但是,我已经明白事件的全貌了。”
前提条件
1. 凶手在星人、地球人中最多各有一人。只有凶手才会说谎。
2. 无需怀疑文中有关互换现象的设定。除了文中明确提到的互换能力者以外,谜题中涉及的其他地球人都没有互换能力。
3. 只涉及星人和地球人两个种族。本事件与其他物种一概无关。
4. 虽然星人的科技水平远超人类,但事件并不涉及文中未详述的科学技术。
5. 对动机的推理不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