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换星人杀人事件-解
By 维梦 猫鱼
# 1 凌小朝的推理
不久前，四人的会议室里。
“所以说，你们觉得对副局长下手的是谁？”青龙这么问道。
“是谁不都有可能吗？”凌小朝根本没多想地应道。
“虽然我不像方石和青龙哥你们一样亲自去过那个别墅，但听你们说的，要越过那个护栏并不是什么难事啊？只要做一点简单的准备就行了。”
“要带的道具是一根钓鱼竿，一个支架，一个小篮子，还有最关键的——一个婴儿。”
把钓鱼竿伸长，放在支架上，让鱼竿顶端斜着从院子的护栏上跨过，就可以用鱼线把装着婴儿的篮子放进院子里。然后凶手和篮子里的婴儿互换，就进入了院子，要离开的时候，就躺回篮子里，互换解除，再把院子里的篮子收回来。这样，就可以用一人就能徒手携带的，很容易得到的日常道具出入院子了。
“……你说的手法确实很可行。”方石目测了一下高度，如果以四五米长的鱼竿来算，要斜跨过院墙并不算难，“但是凶手又是怎么直接闯进二楼的呢？”
“这个嘛，我感觉二楼并不是很夸张的高度吧？一般来说一层是三米多一点，多带一个木凳的话，像方石哥你这样运动能力好的，应该就可以抓到二楼的边缘爬上去了？篮筐离地就是三米，能扣篮的人也不少吧。”
“……运动能力姑且不提。”紫罗兰提出了另外一个关键问题，“那个……小凌同学你说的那个婴儿，到底要到哪去找？”
“我觉得应该不难吧，比如，如果是有熟人在医院或者托儿所，就有可能偷偷拐一个婴儿出来。或者，我们局那么大，应该还有其他有互换能力的人吧，说不定有人自己就有小孩呢，或者——。”
但是小朝丰富的联想马上就被紫罗兰打断了，“停一下。之前特警进来的时候，小朝你可能是睡着了，但是我们可都听到了。副局长昨晚会出现在那个别墅，这一点只有我们四个人有可能知道。除了我们四个，局里其他的互换能力者都不在本市，所有的文职职员也都行踪明确，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四个没有找其他人帮忙的可能，而且犯人肯定就在我们之中。”
“啊。那，难道说我们有谁家里有偷藏着的小孩吗？作案完了之后，就丢在郊区的什么地方，所以警察找不到，太残忍了……”凌小朝好像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我们之前可是在火箭发射中心一起集训了很久的，那段时间小孩在哪、谁在养啊，还是说要当晚去偷一个出来。”
“这样的话……对了！我想到了。很简单，根本不用自己养小孩，也不用带到现场，在事前准备好婴儿的毛发就行了。”她努力修复着自己的推理，“是这样的。虽然说了我们四人没有找别人帮忙的可能，但没说我们中不可能有好几个犯人啊。只要有两个人协作，而且带上婴儿的毛发就可以了。”
进出院墙的方法是一样的，就是用钓鱼竿送入婴儿。但这个婴儿，是犯人自己互换变成的。犯人在院里解除互换，作完案后再重新变成婴儿逃出。
“对了！甚至根本不需要院外举竿的那个共犯！别忘了，院子护栏的铁丝网是有空隙的，犯人可以把手伸过去操作对面摆着的东西。用自动卷线器加上一些竹竿作为支架，我觉得做出一个自动收线的机械装置也不是不可能吧！太对了，这样就完美了！”
“……凌小朝，在你的推理里，犯人需要互换两次吧？”这次是方石听出了问题。
“对啊。虽然互换一次以后需要休息六个小时，但是晚上院子又没有人，等一等不就好了。”
“这是不可能的。你忘了吗？今天早上我们在局里集合是九点半，那个时候我们每人都确认过可以互换。”方石指出了明确的证据。
前一天，四人从局里回家是晚上九点。即使立即前往别墅埋伏，开车到达郊区的别墅也需要一个小时。在那之后还在进出院子消耗掉两次互换能力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今早的九点半再次发动互换。
“这……应该还有……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凌小朝努力动起脑筋，然而这是徒劳的。按照她的思路，徒步携带道具、在院内外搭起可以过墙的机械装置本身就已经很勉强了。现在，无论是自带婴儿还是自己暂时互换成婴儿的方法又都被否定了，要支撑成年人的体重只会更麻烦。
而且，使用机械道具，包括便携梯子一类的方法过墙还有其他问题。前往火箭发射中心进行集中训练前，四人当然并不知道兆玉会去住别墅、也不知道别墅的具体安保情况，如何在回家后的当晚迅速准备好道具和翻墙策略呢？在案发当晚特意购买梯子绳索之类的，就算今天特警调查的人力还不够，之后也无法避免会被查到吧？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费劲把用于过墙的道具回收呢？
“我知道了。”一旁的青龙突然开口了，“与其在过墙的问题上纠结，不如反过来想。如果凶手根本就不是翻墙进入的呢？”
# 2 青龙的推理
“喂喂，那到底是从哪进去的？”方石对青龙的说法表示难以理解，“难不成你想说是空降进去的？”
“那当然不是。把墙去掉，门口又有监控，凶手看上去就没法子进门了，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我们可是互换管理局的人啊？”
“你可别说副局长是被凶手互换到别的地方，远程杀掉的。”方石还没等青龙说出推理就反驳起来，“凶器还留在胸口呢，互换的时候可不会连刀一起换过去。”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就算是我也不会笨到这都看不出来吧。现场确实留下了这么一把刀，刀上没有留下指纹，所以当然不是自杀，也不是远程杀害。凶手是进到别墅里，对着她的胸口下的刀——我想说的是：凶手就是正大光明从正门进来的！”
“怎么可能？不是说了，监控录像里进门的只有副局长一个人吗？”
“这你就想当然了吧~”青龙得意洋洋地说着，“那如果不是副局长，而是别人呢？”
“怎么可能！”方石怒拍了一下大腿，“是我当天把她一路开车送回去的，她如果不是兆玉，还能是谁？”
“如果她是被互换过的，就说得通了。”青龙扶了扶自己的墨镜，嘴角咧开微笑，“那么她是被谁、在什么时候互换的呢？当然不是她回到别墅以后。也不是和方大哥你，因为行车记录仪录像显示你回到市里了，而且现在还在这里和我们说话。——不是昨天，不是前天，而是更早更早的时候——房屋的监控只能保留七天，所以在七天之前进入别墅就不会被录下来了！真正的凶手，早在我们登上火箭之前就已经潜入了兆玉的别墅，并且和她互换了身份！”
“噗！！”喝着水的紫罗兰猛地喷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乍一看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每次交换的最长时间是二十小时，而冷却是六个小时。只要她每天睡满六个小时，那么掐准睡觉时间进行互换和解除，就可以完全覆盖一整天。每天都在梦中被互换，她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吧？她晚上会不会起夜我不知道，但这个先放在一边。”
“然后就是别墅知情的问题。虽然我们是到最后一天才知道别墅的地址，但她自己肯定早就定好要去哪住了吧？趁着她睡觉的时候，翻一翻她的笔记什么的，凶手本人就可以提前在互换状态下把她的身体带到别墅了。”
“所以，那天回来的不是副局长，而是那个凶手。她的身体早就被搬运到了别墅，在完成事件之后，凶手刻意把二楼的窗户打破，造成有人闯入的假象！然后自己躲在房子里，等到第二天的特警们进来时，趁着混乱逃出去即可。”
“说了这么多，凶手究竟是谁？答案只有一个了。除我们以外，没有上太空的那个互换能力者，一个行踪不明的人，一个有明显动机的人——他就是圣临教的原教主老谭！”
就像宣布胜利般，青龙用手指摆出一个v字。
“……要想成功互换不被发现，就得在睡眠时间范围内完成互换和解除，对吧。”方石没有理会青龙的满满自信，“但是就我所知，副局长每日作息混乱。要想预测她的作息时间，是不是不太可能呢。”
“你知道她每天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吗？能下保票说做不到？”
“……这我哪能……”
“还有啊。最后凶手今天早上乘乱跑出去，是不是不太可能啊，来的可是一帮特警，大门也一直有监控，而且肯定搜查了整个屋子，再怎么说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跑掉吧，不管他怎么用互换，多出来一个人难道就没人发现？”紫罗兰忍不住吐槽了，“然后。老谭虽然对我们来说是行踪不明，但是他实际上应该是被关起来了吧，怎么可能随便跑去杀人。再说，局里又不是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能怀疑的话早就该怀疑了吧。”
“……为什么你们都不说最关键的一点。”凌小朝发现了致命的矛盾，说话也有底气起来，“在空间站我们每个人都在单间里用过一次互换吧？互换必须是本人才能进行。如果我们中有人不是本人，在那个时候就露馅了啊？还是你觉得，空间站里的星人也是帮凶？”
“……果然还是不行啊…但是从一开始就互换身份这个点子真的很酷啊。”青龙哀叹起来。
“虽然方向完全错了，但我想有一点青龙说的没错。”紫罗兰立即接下了话茬，“凶手果然还是从正门进屋的！”
# 3 紫罗兰的推理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监控录到的只有副局长一个人，凶手到底要怎么进屋？”方石一直反驳众人的推理，已经有点累了，也端起桌子上凉了的茶抿上一口。
“其实我们都陷入了误区。”紫罗兰也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我们太过于专注于互换现象这个点，却忘了事件里还有一个关键要素。——没错，就是星人。
“我们都以为星人和我们长相很像。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说，我们对星人产生了某种本质上的误解呢？
“当我回忆起空间站里的星人时，我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些星人的表皮，看上去不像是生物的皮肤，而像是某种紧身衣一类的服饰。在那紧身衣之下，究竟是什么样呢？我们根本没有见过。
“有没有可能。我们不是没有见过，而是想看都看不到——因为，星人的身体是完全透明的！”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
“别急。首先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就有透明人密室杀人的设定，世界上有这种设定系推理是很正常的。然后我听科研部门的人说过，星人的肤色和我们不同。透明很明显也算是一种颜色啊。而且，也不是说星人就没有肤色。在对我们地球人来说不可见光的波段内，星人的身体可能还是有颜色的。既然是透明的，那要进屋就没有任何困难了，只要跟在死者身后就行，因为监控根本就拍不到。”
“那……那凶手就是……”
“没错，就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尾随我们身后来到地球的星人。毕竟是透明的，不会被我们发现。动机是什么呢？她毕竟是副局长。星人想要打击地球人的研究机构，所以才对她下手了吧，接下来的目标，估计就是局长，还有我们这些互换能力者了。”紫罗兰说着，突然挤出两滴眼泪，“……我们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大家就想想怎么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吧。和朋友们见最后一面，吃顿好的，准备好随时成为下一个被害人……”
虽然紫罗兰的推理难以置信，但众人却没办法反驳。毕竟星人太过神秘，只在监控画面上见过星人的几位完全无法否定这种离奇的可能性。事实上，只要对星人多一些了解，就会知道它们穿着的识别服是会露出手指的。再结合四人在显示屏上亲眼见过的星人手指，就可以明确断定星人根本不是透明的了。那会不会是只在星人的显示屏上、由于星人的特别摄像头拍摄所以可见，实际上用肉眼看还是透明的呢？这也不可能，因为星人说过，用显示屏交流和面对面交流，从物理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那就理应不存在地球上的监控看不见的情况。
总之，被紫罗兰的推理糊弄了的众人，担忧着自己也会成为下一个目标，会议室里陷入了悲伤的气氛，只能听见紫罗兰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刷刷的写字声——直到这寂静被局长的推门打破为止。
# 4 两个密室的消解
局长放下手中的文件。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首先，”局长突然说起似乎完全无关的话题，“星人在通讯里发来了投诉。听说有人在星人的水杯里吐了口痰。”
青龙一愣。当然，愣住的不止是他，还有在场的其他三人。因为，所有人的大脑都开始了转动，理解了一切的矛盾、误解和诡计。
星人第一次见到地球人时，就惊讶于地球人和自己的相似。如果给地球人和星人拍摄照片，即使是生物学家都无法区分——但这是有前提条件的。第一个前提条件是拍摄黑白照片。这自然是因为两个物种的肤色不同。但还有一个前提是要用白色幕布作为背景。这是为什么呢？两个物种的形状完全一致，但却会因不同的背景而暴露——答案只能是，两个物种的尺度有着区别。
兆玉进入单间实验时，青龙偷偷吐了口痰。虽然他想要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在场的几人却多少都看到了。但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用双手端出一个桶装容器，而不是什么水杯。
而交流过后，打扫柜子的德尔塔双手端着吸尘仪器前去，而返回时却有一手握着自己的塑料水杯。而方石曾经逐个确认过柜上的陈设，并没有看到其他任何可能被称为塑料水杯的物体——除了一个被他认定为塑料垃圾桶的物体以外。
也就是说，同样是一个圆柱形容器，人类看到的是需要双手端起的桶，而星人看到的却是单手就可握住的水杯。
与此同时，方石还想起了自己的耳背。
在空间站和案发别墅的门前，方石都曾经在同样的沉思中被同一个人（青龙）叫醒。在案发别墅门前，他听到了十几米外的呼喊声。而在空间站的大厅里，站在柜子前的自己却没有听到单间门附近青龙的喊声。
方石清楚地记得，空间站的大厅是封闭空间，回音会让其中的人声变得更响。而且，空间站内没有噪声，一旦没人说话，就会陷入完全的寂静。在这样完备的条件下，自己却没能听到青龙的喊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空间站的大厅太大了。
实际上，星人们称为大观察室的房间，对星人们而言并不算大。从柜子到走廊门口，也只不过是小跑几步的路程而已。如果星人和地球人的步幅真的一样大，据此推算，柜子到交流室的门也只有最多十米，方石是没有理由听不到的。
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星人的实际身高应该是地球人的三倍左右，甚至更高。虽然外形轮廓相同，但星人的长宽高都是人类的三倍多——只有这样，星人单手握住的塑料杯才能成为人类眼中的垃圾桶。而星人只需几步小跑的距离，也会变为方石无法听到喊声的鸿沟。
而众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当然是因为众人只通过显示屏看到过星人，而且其背景是一片纯白金属墙，没有可供判断大小的参照物。
“你们明白了吧？考虑到这一点，兆玉被杀的事件就没有任何疑点了。而且，空间站上发生的事件也能得到解释。”
“空间站上？”这又是一个重磅消息。
“没错。空间站上也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有一位星人船员被杀。想必是星人们已经注意到了，事件和地球人脱不开干系，所以才主动提供资料，联系我们的吧。”局长颔首。
星人们当然是知道地球人比自己小很多的。冥想室的唯一出入口——通风口，所限制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星人而已。星人只能将手臂放入的空隙，对长宽高都在星人三分之一以下的地球人而言，侧身爬进去并非不可能。作为凶器的铁锥，也是即使小个子的地球人也可以使用的武器。对地球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密室——或者说，只有地球人，才有可能完成这个对星人限定的密室诡计。
图片来源：https://en.wikipedia.org/wiki/Body_proportions
地球这边也是一样。若星人有地球人三倍的身高，别墅那两米高的院墙就不构成任何阻碍，抬腿就能跨过。同时，这也解释了最大的疑点。为何不从一楼窗户进入，而要打破二楼的落地窗？那是因为星人的身躯在别墅里很难行动吧。地球人三倍身高的星人约有五米多高，在屋内只能卧着移动，虽说侧身可以挪进门，但也很容易把途中的桌椅搅乱，要爬上楼梯更是麻烦。所以，还不如直接从二楼攀入。
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何要将书房的落地窗整面打碎、以及房中半米多宽的重物拖动痕迹从何而来。这些都是星人过大的身体，在房中移动产生的痕迹。
意识到两个物种的真正差异之后，天上和地上的两个密室假象就完全消散了。
“太空站中的凶手是地球人，地上的凶手是星人。发生在两个物种间的交换杀人事件，这就是这起事件的真相。”局长斩钉截铁地说道，“在10号，也就是登上太空站的一个多星期前，那时有人冒险用火箭发射中心的设备和星人空间站进行了一次联络。双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最后确认了实施作案的方法和细节。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进行交换杀人的究竟是谁。”
“……是谁呢？”凌小朝好奇地问道。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局长又看了两眼文件，“根据星人的说法，它们中几乎不会发生杀人事件，所以它们没什么刑事搜查经验——只有最近，种群中出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异类——出自不知什么原因，已经杀害了不少人，它们怀疑这次也是那个连环杀人犯所为。”
“星人们的生态很奇妙。母星的住民随时都有可能和其他人互换，所以要从星人那边收集证词，会很困难。到这里还只是解开了第一步，之后的问题还很多……但是已经有了方向，总能找出真凶的。”
啪。一个人从局长手中抽出了文件。
那个刚刚还不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没有管局长那气到快要喷火的双眼，飞快地扫过一页又一页的机密。
当局长终于反应过来，气冲冲地抓起那人衣领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了。
“别着急嘛。这份资料里，犯人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 5 交换杀人的逻辑
“你……你是什么家伙？”局长指着面前这陌生男子的鼻尖。他身材瘦削，简直就像严重营养不良的难民，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地垂下，手从大了一圈的袖口里伸出。——这身衣服，大家都认识。正是紫罗兰穿的那一套。
“我是紫罗兰君的前上司。你可以叫我日落红。”男子又瞥了一眼手中的书页，“我就是为了这样的场合，才会聘请那个脑子空空的笨蛋来我的事务所嘛。想着等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件，就把我换出来帮忙——看来我还真遇到了很有意思的案子啊。”
“言归正传，我现在就把事件的犯人和推论的逻辑告诉你。可以松开手了吗？”名叫日落红的侦探高高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在得到暂时的谅解之后，日落红开始得意洋洋地说起他的推理。
“首先要确认的是，交换杀人的实现形态。”
“是否有星人通过互换混入宇航员的行列，来到地球呢？这是一个需要确认的问题。答案也很明显，就是NO。”
“从你们的资料中，我知道地球人还是星人虽然在互换现象中有一些差异，但都有需要遵守的共通法则。例如，互换的发生是需要几秒钟的变化时间的。即使可以在一次互换后立即进行下一次，也需要有中间的变化过程。其次，一次互换最多只能持续二十小时。”
“你们从太空回到地球，是从19日下午到21日凌晨。这中间，如果有人在互换中，必然会因互换解除而暂时露出本体。但是，你们在飞船上是轮班睡觉，并且飞船非常狭窄。如果中间混入了星人，那么星人露出的庞大身躯不可能不被发现。”
“所以，离开空间站的飞船里的，也是六个地球人，这就得到确认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从哪入手呢？当然就是身体组织交换的途径。”日落红抄起会议室里的纸和笔，一边说着，一边写起来。
“我们已经知道这是一起非交换杀人外不可解释的案件。也就是说，必然是某个星人互换到了地上，杀死了地上的兆玉；某个地球人互换到了太空站，杀死了冥想室里的伽马。”
“而且，听好了，根据星人送来的资料，可以断定星人中的犯人只有一个。由此我们得到什么结论呢？”
众人面面相觑。
“很简单。那就是，星人中的犯人，必须是剩下三名船员中的某一个——绝不是从星人母星或者其他地方互换过来的无名小卒，而是真正拥有身体的本人。否则，地球上的犯人就无法互换到太空站上，而是会前往某个银河彼端的星系了。”
“所以，虽然我们不清楚太空中的三个船员——阿尔法、德尔塔、贝塔的识别服下究竟是什么人，但嫌疑人只有三个，就是这三个船员的本体——我们把它们叫做真阿尔法、真德尔塔、真贝塔。因为星人凶手只有一个，而识别服不能自己一个人脱下或穿上，所以无需考虑这些身体和衣服之间对应关系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日落红写下所有嫌疑人的名字。
“那么这三个嫌疑人，和地上的四个嫌疑人们，可能发生怎样的身体组织交换呢？我们知道，唯一的交换窗口就是那一次空间站的接触。在那段时间里，要么地球犯人拿到星人犯人的身体组织，要么星人犯人接触地球犯人的身体组织，这样之后才可以互换。”
“而这就要从星人船员们的行动下手了。星人船员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是在重要场合，尤其是进行清洁的场合不允许和同船船员互换，所以我们可以断定，在那场实验中的三位星人，各自的身份都得到保障——凶手本人必须用自己的身体亲自完成身体组织交换，而不能借用同船其他船员的身体，否则必然会产生明显的嫌疑。”
“而当时的三名船员，各自都有非常明确的分工安排。”
“阿尔法，一直待在实验室。贝塔，负责了大厅地板和墙壁的清洁。德尔塔，负责了大厅里的那个储物柜。在你们去之前和离开之后，它们都进行了相同的处理流程——彻底回收毛发等一切组织，避免任何接触。要进行组织交换，就必须在这些环节动手脚。”
“负责地面和墙壁的贝塔想动手脚是最容易的。因为是否清洁干净完全依靠它本人的证词。任何地球人都可以提前准备好几根自己的头发，丢在太空站某处的地上，贝塔清理时偷拿即可。”日落红给紫罗兰、凌小朝、方石、青龙四个名字边都画上一个箭头，指向“真贝塔”。
“不过，想从贝塔那里拿到组织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大部分时候，你们彼此都处于互相监视的状态——尤其是兆玉在场的时候，你们不敢碰触现场的任何东西，而弯腰捡起东西的动作则是十分明显的。会不会是贝塔事先丢在地上，犯人用脚踩住，粘在脚上呢？并不可能。且不说七个多小时怎么保证粘在鞋底不掉，回到飞船之后，你们一同换掉了靴子，并且之后也处于轮班值守状态。如何在狭小的飞船里、在其他人陪伴下把靴子上粘紧的毛发回收呢？所以，唯一的窗口就是凌小朝。你触摸了大厅里的墙壁。而且之后也在坐下时摸过地板，这些都是交换的机会。”日落红画上另一个箭头，从真贝塔到凌小朝。
“然后是德尔塔。它想从地球人手中拿到、或者交给地球人身体组织，都要靠那个大厅里的柜子。因为，实验开始前贝塔是跟在它之后清扫的，实验后贝塔又在它之前清扫。德尔塔无法绕过贝塔，在其他地方放置或获取身体组织。而根据你们彼此的目击证词，接触过那个柜子里物品的，只有青龙一个人。”这次是两个箭头，青龙到真德尔塔、真德尔塔到青龙。
“最后是阿尔法。它没有去过大厅，没有在那里放置或拿到身体组织的可能。但阿尔法有一个特殊的接触途径——那就是实验室到交流室的小窗。当然，在被其他船员盯着的情况下，双方想递交物质是不可能的。但中途曾有一次，另两名船员离开实验室的机会。那时留在实验室里的是你，方石，当时你和阿尔法独处过。只有你有机会和阿尔法交换组织。”又是两个箭头，方石到真阿尔法，真阿尔法到方石。
“这就是本次交换杀人嫌疑者之间的完整结构。”
# 6 时间表的排除
“接下来，自然就是排除掉其中不可能的箭头了。而用于排除法，最有力的就是时间表。”
“星人用的是一套不同的时间单位，但只要简单算一下就知道，其实两方的计时没什么区别。太空站接触的全程，以地球的算法是七个半小时，以星人的算法是15个时间单位。也就是说，星人的一个时间单位就是三十分钟。”
“接下来，我们直接跳过中间的小学数学过程，把星人那边的时间全部换算过来，列出天上和地下的整个时间表，以及其中发生的一切，事件的真相就会一目了然了。”
于是，他开始写下两边各自记述的故事。
“列出时间表之后，就可以明显看出，互换发生了两次。第一次是地球人杀死了伽马，第二次是星人杀死了兆玉。”
“我们从天上的伽马被杀事件开始。伽马被发现死亡是在23:15，这是个非常微妙的时间。因为我们知道，方石从21:00之后直到接近凌晨，都有行车记录仪录像作为证据。中间可以和天上的犯人互换杀人的时间窗口，只有把兆玉送到家时，没被录到的几分钟。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证明方石是清白的。”
“作为证据的就是德尔塔的证言，它宣称在发现伽马尸体前两个时间单位——也就是一个小时，无人从通风口出入。这个证言，就完全封堵住了方石仅剩的时间窗口。”
“……等等，但是这个德尔塔已经不确定究竟是谁了啊？”局长终于提出了一次反问，“如果他和星人犯人交换了，是不是就有伪证的可能？”
“不可能。因为发现伽马尸体之前，当时的阿尔法和贝塔都曾试图和伽马进行互换。”
船上的犯人只有一人。三人中有两人试图进行互换，就可以证明此时船上的三人之间彼此并没有进行互换。此时的德尔塔要么是真德尔塔本人，要么是母星互换到飞船上的无辜证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成为方石的共犯，因此证言可以采信。
“不难吧？那我们继续。”日落红在纸上划掉了方石名字，继而将只和方石连接的真阿尔法也划去，“在方石确认清白之后，他在凌晨和兆玉通话的证言也就落实了。从而，兆玉之死是在凌晨0:40之后。”
“而这段时间，根据星人们的陈述，贝塔一直在和母星通讯，而且是视频会议，持续的时间超过三个小时，也就是整个死亡推定时间内，贝塔始终有不在场证明。”
如果此时的贝塔是真贝塔，那么在互换中必然会发生形态变化，不可能不被发现。所以真贝塔不是犯人。
如果此时的贝塔不是真贝塔，那么就无法发生互换。所以真贝塔不是犯人。
日落红把真贝塔，还有所有只连向真贝塔的其他人都划掉。
“剩下的只有一对。真德尔塔-青龙，你们就是这起事件的唯一犯人。”
评分标准
1.推理出星人和地球人间的尺度差异。（20%）
2.根据尺度差异，判断出交换杀人。（10%）
3.意识到两个密室并不存在。（10%）
4.根据人员行动，推断出交换杀人的共犯结构。（25%）
5.换算时间。（5%）
6.根据两起事件证言，排除其余五人的作案可能。（30%）
# 7 余晖
（本章不在谜题范围内）
“最后，青龙大哥说的是真的吗？”夕阳染上天边，浅红的余晖照进会议室中，余下的我们喝着最后一口冰凉的茶。我问道。
“谁知道呢。”方石叹了口气，“但我只知道一点，他也许真的很喜欢水月。”
我在互换解除，回到会议室时，在屋里看到的只有方石和凌小朝。两人告诉了我大侦探所长做出的推理。 在那推理之后，青龙认罪了。说出的动机非常简单。因为在一个月前身亡的水月很像自己的妹妹。而水月的死并不是意外，真凶就是兆玉。所以，为了那个好不容易让游手好闲的自己重拾对生活热爱的女孩，他选择了复仇。
在之前和水月的相处中，他得知了一个私人通讯频段的存在。这是兆玉动用全身权限，获取的特殊频道，并且还自己准备了专门的小型私人电台。在这个频段的对面，不是星人科学集团，而是某个特别的星人个体。兆玉无疑想用这个频段套出一些情报，作为只此一家的王牌吧。
在水月死前一段时间，已知自己处境危险的她，将这电台交到了青龙手上。发现泄密的兆玉则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如果让局里进行调查，不仅自己的底牌将化为乌有，更是会因违反规定而背上大罪。
在电台的交流之中，或许是因为诚恳，青龙不仅明白了很多连兆玉都没能问出的星人的情报，更是逐渐知晓了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个体。
那个犯人的连续杀人，理由是“想要得到自己的生活”。
这是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动机。为了不被其他的星人互换，为了守住自己的躯体，那个犯人用杀人来断绝一切自己的关系，想要成为独自一人。无论何时，我们人类都不会有因这种想法大量杀人的个体吧。
而在我们的认知中……杀人不应该是为了断绝，而是为了那些已无可挽回的悼念和致哀。
那个犯人，这次想杀死的就是同船的船员。一位普通的同事。而同样有着杀意的青龙，得知自己有前往太空站的机会之后，与对方达成了一个协定。
提前约定两个时间，实行两次互换。在对方约好作案的时间里，确保自己独自一人。这对双方来说都不算难。青龙是独居自不用说，而太空船上有单间睡眠仓，只要提前待进去躺好，就有充分的独处机会。
对他来说，一个外星人控制自己身体杀人的剧本无疑能够让自己摆脱嫌疑。即使不论嫌疑，让一个身体能力远高于地球人的家伙作案，从成功率上应该也会高出许多。
而青龙自己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准时在兆玉的住所附近发动互换，二是在太空船上爬入通风口，干掉一个睡着的外星人。而制造兆玉别墅所谓围墙的“密室”，最开始应该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吧。或者说，星人根本没有刻意去制造所谓密室，它只是用了对自己而言最简单、最适合的犯罪方案而已。
在10日，借助中心监控临时维护的一次临时窗口，两位凶手最终确认了互换身体组织的方式和计划之后，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在这之后，我们也被释放了。
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我仰起头，试图在空荡荡的青空中找到那个三万六千公里外的小点。
就在这时，胸口传来了微妙的触感。
我从胸口拿出了一张揉皱的纸。
纸上写着七个名字，以及几条线。正是事务所所长——日落红大侦探推理时，给出的组织交换可能性的结构图。只不过，这张纸上没有他用排除法时，豪迈地划出的一条条斜杠，而只写着一大堆问号。
我突然想到。
所长告诉局长的解答中还有一个漏洞。因为人类方的犯人，没有任何事实证据可以证明只有一人。
如果存在多个人类犯人，互相配合进行身体组织交换的话。分组和划线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协作，无论是谁都可以和空间站中的任何一人完成互换。
那个装模作样的所长，恐怕注意到这样根本无法确定凶手，所以索性加上了“凶手在星人、地球人中最多各有一人”这样的前提条件，然后擅自推理了一通吧。然而事实上，另外两人的清白并没有得到证明。
我继续想着。
兆玉从金融界辞职，当上互换管理局副局长。
我们下班可以自由行动，不会被任何人监视，这是兆玉特意开的后门。
水月在兆玉的批准下获释，之后死于不明事故。
多名小国政要因不明原因遭到暗杀。
无论哪一个都是似有似无的猜测。当我决定不再想下去时，落日的余晖已在天边散尽。我迈步走进黑夜。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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