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透过梧桐叶漏进来的橘色灯光,在地上投下两道寂寞的窗影,尤其是在汽车被拉长的轮廓一晃而过之后,便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 于是就再也没有烦恼了,白天累积下来的疲惫与无奈一扫而空。 伸伸懒腰,从沙发上起身,我走进浴室,打开灯,拧开淋浴头…… 空气中弥漫着安宁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孤独却又让人舒心的夜晚;我也喜欢这间房子。 但这间房子不是我的。 事先调查过了,房主人昨天就已去国外做商务谈判,所以,我能在这间屋子里安然住一个多月。 这对我来说,或许是时间最长的“免费旅馆”了。 当然,我不会白住的。我会给这间屋子打扫卫生,也会往冰箱里添置食物,空闲时兴许还能帮房主人修剪一下盆栽,浇点水什么的。 我悠然闭上眼,淋浴头喷出水流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人昏昏欲睡,要不是那开门的声音—— “咔哒,嘎吱。” 深夜里,声音孤零零地闯进空旷的寂静。 我敏捷地关掉了淋浴,顺手还摁灭了浴室的灯,但愿那个开门进来的人没有发现…… 房主人回来了? 怎么会? 就在此时,客厅里的灯被打开了。 “亲爱的~你在哪呀~” 传来女人嗲嗲的声音,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整个人僵直地紧贴瓷砖,唯一能动的似乎只有眼珠。 “原来你在这!” 滑腻的手攀上我的胸膛,紧跟着,是她的嘴唇…… 借着浴室朦胧的灯光,我这才发现自己跟前的女子戴着一副眼罩。 想不到有钱人的特殊癖好居然帮助我逃过一劫。 不由分说,我抓住机会,从浴室冲了出去,对到嘴的肥肉丝毫没有留恋,避之唯恐不及。 2 碰到门把时,我的手触电似的往回缩。 我的手机,还在茶几上。手机的壁纸,是我的自拍照。 该死,平时不该这么臭美的。 “亲爱的!怎么回事?” 身后女人的声音立即跟了出来,她的身影也缓缓出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挂在嘴角的微笑显得神秘、魅惑。 似乎她认为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我干巴巴地遥望一眼透明茶几玻璃上的手机,仅仅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汪洋。 “亲爱的?” 我不敢回答,就近默默搬来一张椅子,然后双腿颤抖着爬上去。 “你怎么不说话呀!?” 女子似乎有些气恼了,不由分说地,她把眼罩往后扒,企图看看她“亲爱的”究竟在做什么。 我看到她和自己凌乱的长发斗争了一番,好容易才彻底从千丝万缕中把眼罩顺利扯下来,并顺手撩一把头发,以便拨开视线的遮挡…… 然后“啪”地一声,整间房子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关掉总闸之后,我不敢再犹豫,更无暇理会女人的惊呼,循着瞬间的记忆,径直朝茶几的位置走去。 而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钻进大脑的,只有膝盖处传来的,剧烈的疼痛。 紧张之下,我的左脚勾到了椅子腿,失去平衡,摔在地板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把灯打开啊!”女人的嗓音尖锐起来。 目前的我已经管不了那只手机了,捂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里知道,门口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本能地全身往后缩。 “好哇,你个臭婊子!” 一阵刺眼的手机电筒光闪过,几声急促的脚步响过之后,空气中划过另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然后乒乒乓乓地,中间还夹杂着几句相互问候对方母亲的招呼。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我关掉客房的房门时,整个人烂泥一样靠在门背后气喘吁吁,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离无论是茶几上的手机,还是这间屋子的出口,都更远了。 “开门!你个狗东西给老子开门!” 身后霎时传来的敲门声似乎把我弹射出去一般,使我浑身一个激灵,并且手蹬脚刨地往前爬,仿佛隔着这扇门的,是一位来自地狱的恶叉。 “开门开门开门!” 刚刚扭打在一起的原配和姘头此刻忽然统一了战略方针,决定先收拾了这扇门。 我不知道这扇门还能支撑多久,环顾一番这个房间,发现它还带有一个小型的厕所加浴室。 慌不择路的我哪里还有闲暇多作思考,不由分说地闪进了卫生间,再次反锁身后的门。 客房外的敲门声隔着如水一般的夜色,带着模糊的钝响,不再像之前那般惊心动魄了。 但我却更感觉仿佛闯进了鬼窟…… 即便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得很清楚:那一具尸体,倚靠在墙角,脑袋诡异地耷拉着…… 我连忙捂住嘴,牙齿扣进手掌肉里也丝毫不觉疼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要去拧开卫生间的门把手,却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客房里有什么被打开的样子。 我的手,扶在门把上,硬生生地顿住。 3 隔着一层毛玻璃,我依稀判断出那应该是客房衣柜的位置,此时它的门正在被推开。 慢慢地,一个人形逐渐浮现。 我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大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足以让我头晕目眩了。可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客房的衣柜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是他把尸体丢在这间浴室的吗?那他杀了人以后为什么不马上逃走? 一道亮光刺穿了我脑海里如同迷雾一般的疑惑——两个女人不知何时重新打开了这间屋子的电闸。 “啪!” 女人扇男人巴掌的动作在毛玻璃上被放大了很多倍。 “你这个混蛋、畜生!你,你……你居然……”话没能说完,那女人不由分说地哭了起来。 那个原本藏在衣柜里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的气恼和愧疚,听声音反倒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 他告诉他老婆(我想应该没错),她误会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和这个女人幽会的,根本不是。他知道这个贱女人在勾引他,想要从他嘴里套出公司的秘密,他这么做是将计就计,因为他知道这个贱女人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情,她还有一个同伙,她的同伙刚才还在这间屋子里,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信?他边说边往客厅里走。 你看看这只手机,壁纸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我XX怎么可能和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勾搭在一块儿? ……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就再也听不清楚了,因为我的脑海已经被男人先前的那句话给攫住:茶几上的手机,她和同伙的照片? 我的手机?两个人的照片? 我忽然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在我洗澡的时候,谁说得准那个原本藏在衣柜里的男人有没有偷偷动过我的手机,偷换壁纸呢? 再想想浴室里的尸体,或许这整件事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嫁祸。 “我总感觉他们两个人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既然这间屋子其他地方我们都查过了,现在可能就只剩下客房和客房里的卫生间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等他在藏有一具尸体的卫生间里发现我的存在,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4 “为什么……”客厅里隐隐传来男子姘头的啜泣,“你不是说你要跟你老婆提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的吗?为什么……” “住嘴!” 男子忽然转过身,又从客房冲了出去。 却怎奈另一抹身影堵住了客房的门口:“怎么,你有老婆?你不是告诉我你单身吗?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这间屋子我也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亲爱的,你……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她,这个,她在骗人的,你知道伐?她想挑拨我们的关系,然后好逃走!或者等到她的相好过来救她,她,都是骗你的!” “我看是你在骗我!” 话音刚落,我看到客房里的男子弓成一只虾的形状,整个身体似乎在地上颤抖…… 那所谓的“原配”冷漠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回到客厅,反倒柔下声来:“大妹子,别哭了,告诉姐,他跟你说了什么,姐不为难你……” 看“原配”蹲身的影子,我想她应当是在给男子的“姘头”松绑。 我忽然发现,现在没有人注意到我了。 这一栋别墅虽然只有一层,但是有一面是靠着河岸的。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客房卫生间窗户不装铁栅栏的原因。 现在,我正通过窗户钻到外面,借着一跃的力量顺势抓住一棵树的枝干。枝干因为我的重量而向河面弯曲,发出“咔哒咔哒,哔哔啵啵”的声响,并且不停地晃荡,晃得我感觉头皮都要被甩下来了一般。 就在我沿着河岸边的树木一路逃脱时,这整栋别墅再次陷入了沉寂的黑暗里,继而没有一点声音。 我不在乎别墅的灯为什么再次熄灭,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把手机取回来,否则我总感觉这件事就好似一根悬空的麻绳,随时都有可能套到我的头上,并死死勒住我的脖颈。 5 刚才的那一出闹剧好似忽然停息了一般。 我站在别墅的门口,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整个客厅,漆黑一片。 窗外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也熄灭了。 顺着记忆里的大致方位,我摸索到客厅茶几的位置。 为什么这里没有声音了?难道他们都走了? 啊,手机在这里。 点亮了手机的壁纸,我凝视着壁纸照片里自己和“姘头”搂在一起的照片,禁不住一声冷笑。没想到这图还P得挺好。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的脑海里都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之前听两个女人的话,好像这间屋子的主人根本没有结婚,他有可能对两个女人分别撒了不同的谎,那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还有,那具尸体,客房卫生间里的尸体…… 想到这里,我的心上不禁开始发毛,腾地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里知道,早有一根闷棍在黑暗深处等待着我。 脑后突如其来的剧痛,震散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趴在地上,不断扭动着四肢,奈何自己根本拗不过那男人健硕的双臂,我感觉自己的手分别被迫“触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物体;我甚至被脱了鞋……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几根麻绳死死地缠住我之后,我的身体被拖着拉着离开了别墅,被锁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然后,一路的颠簸下,我晕头转向。 仅存的一点意识告诉自己,我又被拖着拉着上了某个地方的楼梯,进了一扇门。 继而我被扔到一张床上,然后就是又一阵剧痛袭来。 殴打我的人把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根本不像要杀死我的样子。他只是想让我失去抵抗的能力,以便给我松绑。 慢慢地,我躺在床上,终于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窗外透进来的刺眼的阳光,以及一个高大的声影。 朦朦胧胧地,我感觉到有好几个人把我摁住,给我上了手铐。 就这样,我被警察逮捕,因为三条人命。 6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说说吧,这是第几次作案了? 你小子,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一直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用那别墅有三年多了吧? 既然敢长久到那间别墅里去,你肯定事先做过详细的调查,你也肯定早就知道了,别墅的主人是个老华侨,已经十几年没回国了。 但你肯定没想到—— 三天前你在别墅里看到那个人一定很惊讶对不对?那个人也万万没想到别墅里居然会有人,你们两个人争执不下,结果你怕事情败露,所以把他杀了。 你处理了一下,把他的尸体扔到客房的浴室里。 你看死者一头黄卷发,模样很像混血儿,你就以为他是房主了?告诉你,错了,完全错了。 他不过是房产经纪人。 而真正的别墅主人,确实在四天前回来过一次,他回来当然是给经纪人钥匙,并且交代一些事情的。哪里知道,他回国的事情被另外一个人给听到了。 因为得知他下次要一个月以后才会再回来,所以那人也心安理得地“住”进了这间别墅…… 话说回来,第一个女人八成是你叫来的,没人知道你到底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和她之间定然是出现了矛盾。你的原定计划应该是要她替你背负罪名的。 但是当晚的另一位“不速之客”使你不得不改变计划…… 你不愧是搞IT的,能够很快破解他手机的锁屏,并且准备好P过的图,换掉了他的壁纸。那只手机,有一段时间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所以你完全有做准备的空当。 问题是,事情好像还是朝着你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又有一个女人来得出乎意料,尽管你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两个女人也不算太笨,终于同时开始怀疑你。于是,你害怕了,你彻底暴露了,但是你已经杀过一个人。 所以,是不是再背上两条人命,你都觉得无所谓了!? 不对,不对,你还想着要挣扎一下,把一切罪行嫁祸给那个闯入者。 你肯定万万没想到,这间看似要荒废的别墅的主人,最近有把它出售的打算吧? 嗯。要不是你和那个人住进别墅的日子有时间差,你或许还能在外潜逃一阵。 现在,你还不想说吗? 再警告你一遍,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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