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藏在竹林间的杀意》作者：鬼域 德川秀吉

有翼之暗

                                缘起

   明成推开竹门，天籁般的鸟鸣立刻袭向他的耳廓。恬静的山风中，挟带着竹的幽香。这地方真是越来越美好了，明成这样想。

                                 一、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令人无法相信，可那就是事实。”我的福尔摩斯铁杆迷朋友（他经常自称平成的福尔摩斯，在我看来，只是一位天天学那位侦探的语调说话的中二少年）周凯创办了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秉持以上名言的他，天真地以为能以此接触扑朔迷离的案件——我早就提醒过他，如果真是如此，中国的侦探早就布满国土了。果不其然或者应该说事出必然，他整天被调查跟踪狂、外遇的事件忙得团团转。至于刑事案件，哪还轮得到他插手?

  “你好，童茗小姐，我叫靳柯。”坐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名皮肤白皙，面颊轮廓分明，看起来稳健庄重的中年男子。虽然岁月不留情地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但仍然看得出他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他是周凯的大学同学，如今担任鬼域市的一名刑警，此次前来，是受周凯之邀。令我不解的是，靳先生的面色十分难看，像是为什么事而发愁。
  似乎是瞥见我的眼神逐渐痴呆，周凯咳嗽了一声，靳柯应声坐下，而我也及时收住了萌动的少女心。
  “关于你之前委托我去警局的请求……”虽然周凯介绍我时说了句句“别把这位老阿姨当外人”，我也没想到他这样看起来稳重的男人会这样地开门见山，“非常抱歉。老实说，我无法尽绵薄之力，因为我已经在辞职的边缘了。”
  闻之，我和周凯四目相对，尔后又将疑惑的表情转向靳先生。
  “鬼域的警局对刑警的要求十分严格，我的能力在队里面垫底，还多次失误让罪犯逃脱，所以如果我不能在眼下这个案子表现出众，估计……”
  我和周凯都清楚他表达的意思，如是想来周凯的表情一定分外无力。我趁摇头表示同情的时候瞥了一眼周凯，却得到了意外的解答。
  “只有服从理性我们才能成人。”这是周凯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周凯现在却似乎是沉浸在同情老朋友的感性中——这从他咬牙后微微凸起的双颊可以看得出来。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听周凯说过，他和这位靳柯是一个推理社的。在我看来，这个理由远不能使靳柯轻信并告知案件详情——这无疑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作赌注，虽然这职业生涯不赌也即将自动毁灭就是了。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也是想要求助于当年在魔都推理社叱咤风云的社长，案子的的细节早就在媒体尽数公开，这使我更加坚定这一念想。”
  这位店门冷清的推理社长真的帮得上他的忙吗？我半开玩笑半担心地思考着。
  见周凯带着一种我不理解的自信点头，靳柯思忖片刻，喉咙处吞咽的几次，终于继续说道 “你知道鬼域木瑾区后山的那片竹林吗？”
  后山的竹林我确有耳闻，去年我和另一个朋友去过那里，差点还抓了一只小松鼠。
  “那里怎么了吗？”周凯问，我心中也正如是地问道。
  “前天晚上，在鬼域市木槿区后山发生了一起杀人案。”靳柯和盘托出。

                                 二、
  “杀人案?”那么优美的竹林竟然会发生杀人案?靳柯的话委实震惊了我。
  周凯学着欧美小说里的侦探吹了一下口哨，不过他并没有吹响，看起来就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从理性的角度看，那里未必不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切，又在装*，我信你个鬼。”我心里默念。
  “那里好像已经接近夜神市的辖区了吧？”周凯似乎猛然想到什么，问。
  “是啊，这个案子差一点就被分配到夜神了，不过由于尸体是在竹林发现，离竹林边上的草地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们划定辖区的时候，就是以竹林和草地的分界线来划分的。”靳柯说。
  当我再次转眼看向他时，周凯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一面，冷峻的面容中透露出许些潇洒。
  “那么，死者是谁呢？”
  “死者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一位管理员，名叫韩明。身高170cm，体重70kg，死者身上有受到猛烈撞击造成的伤痕。但死因是肺部贯穿伤导致窒息，凶器是一把竹剑，从死者背部刺入。”
  “死者去竹林做什么事呢？”我问。
  “他们打算开发那片竹林。”靳柯的眉间积满了愁绪，只是我和周凯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在疑惑什么。
  “开发竹林?意思是要大面积砍伐竹子?”我见靳柯点头，接着说道，“那里的人不会反对吗？”
  “反对也没有用，因为那里本身就不属于他们，加上最近地皮十分紧张，所以市人大最终批准了他们的计划。案发当晚死者在竹林中确认开发的面积。”
  “嫌疑人有哪些?”周凯的表情突然又像是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他这样子，我平常很少见到。现在我倒是真的有点相信他能帮到靳柯了。周凯言罢，从桌上拿出个记事本和原子笔，准备记下重点。
  靳柯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记事本:“居住在竹林中的人一共有三位，一位是居住在竹林里五年的老人，孙晓宇，年龄50岁，但身体依旧强壮。他是反对韩明开发最强烈的一位，扬言如果韩明坚持这么做，就要杀了他;第二位是赵宇，年龄35岁，他好像是最近才搬过去的，至于工作则是无业游者，听说他有些积蓄，有一天突发奇想，要当一名隐者。”
  “真是中二病。”我轻声言道。
  靳柯咳嗽一声，似乎是很讨厌别人打断他的话:“最后一位是从事侦探小说创作的李明成，他说竹林是他灵感的来源，由是，对开发的事情也是异常地反对。”
  “如果从动机分析，我觉得李明成的嫌疑最大，毕竟竹林没了，他的作品可能就此了断。虽然第一位嫌疑人声称要杀害韩明，但并没有实在的物品作为怨恨的依托。”我说。
  “动机是案件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但于逻辑而言却毫无用处。往往确实靳柯，你描述一下现场吧，福尔摩斯也曾说过，让自己脑子没有目的地不停运转，最终会变为废铁。”我朝周凯翻了个白眼，嘴上嘀咕道:“就会装，我看你待会怎么收场。”
  “好的。”靳柯说，“现场位于竹林的北侧，也是远离居住区的一侧，竹刀插在死者背部，没有被拔下，竹子本身是钝器，无法杀人，可是其头部粘黏了一把匕首，就变成了锐器。我们发现的时候，匕首已经脱落，我们在匕首上发现了一些细纤维，这个和残留在死者体内的纤维不同。另外值得奇怪的是，死者身上的锐器伤只有一处，但似乎有二次伤害的痕迹。”
  “二次伤害?你的意思是，凶手刺了死者之后，觉得不保险，然后把拔出来之后刺了一次?”
  “是这样，看上去是第一次没有刺穿，第二次完全刺穿死者肺部。”靳柯说。
  “真残忍。”我把目光转向周凯寻求附和。
  “更残忍的是，死者身上除了锐器伤，还有许多处划痕划痕和跌落伤，伤口处无一例外检查出细竹纤维。”
  “跌落伤?”我和周凯齐声感叹道。
  在一个破竹林有跌落伤?任谁都会疑奇吧？
  “是的，根据法医的证词，至少从30米的高空跌落才会有那种伤痕。”靳柯补充道。
  “虽说是竹林，但那种五十多米的小山坡也不会一个也不存在吧？”周凯问。
  “是的，警方勘察现场后，找到了三处有可能的跌落点，只是没有一处发现死者的血迹。而且没有一处在现场的附近，我们推测是凶手转尸体，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可能是已经处理掉了吧。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们都找到了，为什么案情还迟迟没有进展呢？一般来说，一天就可以锁定嫌疑人才对。”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二位所讨论的完完全全不是我们警方关注的地方。真正困扰我们警方的——是一种绝对的超自然现象!”靳柯摇着头，将“超自然现象”这五个字不停地重复着，像是着了魔一般——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三、

  “靳兄但说无妨，堵上我魔都侦探社社长的名誉，我一定能解开你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周凯的眼神从淡然无神变得闪着亮光，他这样子着实吓到我了。明明是案子愈渐复杂，他怎么能高兴得起来?我带着疑惑，给靳柯泡了一杯咖啡。
  “事实上，死者遇害时发出的声音，三位嫌疑人都听到了。”靳柯接过我的咖啡，小饮一口，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
  靳柯此次的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才高处跌落发出很大的声音是很正常的是。但令人在意的是，我一旁的周凯却似见了鬼一般鬼叫一声。我突然才明白，死者是死亡之后才跌落的，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想及至此，我感到身后冷汗一片，头皮瞬间发麻
  “是行动电话。”靳柯的声音再次充盈了力量，“案发时三个人觉得开发的事情或许还有商量余地，因此聚在一起给死者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将死者约到家里面对面谈？”我的动作稍稍自然了一些。
  “因为死者说当时离三个人的家都很远，不想赶过去。”靳柯似乎是想到什么，继续补充，“于是三个人就在电话中跟他谈，或许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死者遇害时的叫喊声及其死神的声音。”
  “死神的声音?”我认为他语末并不是故意为了营造气氛而做的修饰。
  “没错，因为李明成表示，在听到死者遇害的声音后，又过了很久又传来像是死神镰刀从空中劈下的‘咻咻咻’的声音。”从靳柯的表情来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感觉浑身汗毛直竖，脊背处猛地一挺——即使是对极度恐怖悬疑片不感冒的我，也因在现实中听到这般诡异的事有所动容。
  “照你这么说，死者遇害时三个人都在一起，亦即三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周凯问
  “如果三个人一直是在一起反倒有些不自然，弄不好我们还会怀疑合谋的可能性。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三个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没有一直在一起，都分别离开过一段时间。李明成离开过二十分钟、孙晓宇离开过三十分钟，赵宇离开过十分钟。”
  “有谁的作案时间充足吗？”刚才的恐惧仍未消散，由是，我颤抖地问到。
  “从那个地方赶到最近的山坡至少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加上爬山，杀人，把死者推下山，并且转移尸体到案发地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况且，三个人的空档时间都在那声惨叫之前。”
  “那有没有可能是外部的人作案呢？”
  “不存在这种可能，竹林的入口都有摄像头，案发当晚并没有拍到有人进入竹林，
  “对了，打电话的除了三位嫌疑人还有竹林的管理员，他每天都在竹林巡视。我tm都不想提他，自以为是很清高，对我们警方置若罔闻，说了不让在现场走动，还偏要拿个登山杖到处巡视妨碍公务。我真想把他的眼镜拔下来踩个粉碎!”
  “那么，他会不会就是凶手呢？他应该没有不在场证明吧？”我见周凯微微欠身，脸上带着可谓是唯一的希冀。
  “很遗憾，据说案发当时，他也一直和三位嫌疑人在一起，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貌似他们觉得有管理员在会稍微稳健一点。”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完完全全是一宗不可能犯罪案。

                                    四、
  
  和煦的光照及夏日的风声吹进事务所的落地窗，扰乱二位正沉思的侦探。他们一定是如同走进迷宫和死胡同一般绝望，周凯绝对没想到，这看似有解的分式方程，最终解出来的却是一个增根。
  真的是诡异至极，死者一定是他杀的没有错，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呢？
  像是猛地想到什么，我突然的提问，打破了可贵的沉寂:“电话的那声喊叫在死亡时间范畴之内吗？”
  “是的，否则，我们警方是不会默认那电话有参考价值。”
  “童茗，你是觉得那声叫喊并不是死者死前的叹息？你真是位聪敏的助手啊！”比起他称我“助手”时得以的表情，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话，当我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刚刚那绝望的神情一扫而空。我刚要开口询问，他却伸出手制止。
  我以为他已经发现了真相，但他只是口袋里拿出一个石楠烟斗——这也是他模仿某位侦探所买的，按理说在委托人面前不能抽烟，不过这位不能算是一般都委托人。周凯深吸一口烟，又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白巧克力。
  我从前就有他是个机器猫的错觉，他口袋里总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对了，方便的话 可以请你再详细地重复一遍电话的录音吗？请巨细靡遗地说给我听。”周凯将白巧克力送进嘴里，然后如是说道。
  “比起这个，还是听原录音更加准确无误吧？三人为了在通话时留下证据，特地进行录音。”靳柯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磁带播放机和一卷磁带——喂喂喂，怎么又一个机器猫啊！
  “拨吧，让我们听听，沾染了死神声音的磁带究竟是什么样的。”从周凯的脸色看起来，他像是卯足了劲想一举侦破这起杀人案。周凯将双腿架在转椅边缘，双手合十抵住鼻子——他说福尔摩斯也是这样思考的。
  “喂，你好，韩先生，关于开发的事情，我们想跟你谈谈。”
  “你们?哦，你们在一起是吗？我看我不必过去了，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此处省略约为五分钟的谈话和争吵)
  “我都说了，不可能的!哦哟!这是……啊——”
  “来了!”周凯如一直高度警惕的警犬，细细地听着录音中的每一个音频。
  “可恶啊！怎么回事，动不了啊！你们快来救我啊！我这里——”
  闻之，周凯稍稍皱眉。
  “此后，一行人就开始寻找死者。”录音机中传来像是什么摩擦草地的声音，应该是那三个人寻找死者的声音吧。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都没有特别的地方，我看还是让我稍微快进。”靳柯按下快进键，房间里只剩下磁带转动的“沙沙”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或许他们是想在“死神的镰刀”面前屏息聆听才在现在抓紧呼吸。房间里的死寂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差不多是这里了。”靳柯按下暂停键和播放键，话音未落。一声长长的“咻咻声”切切实实传入我们是耳朵里。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周凯喃喃着，发出做梦般的呓语，似乎是亲眼看到死神。
  约莫三秒左右，声音戛然而止。录音放完了，但屋里的封印魔咒完全没有解开。直到周凯第一个开口——
  “那个……靳柯啊，他们三个人是怎么找死者的？”周凯的话里带着些许颤音。我想他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算是具有超乎常人的胆量和意志。
  “没有依据，他们没想到死者的手机没有安GPS，所以只能漫无目地地找。”
  “中途他们一直在一起吗？”
  “不是，中途他们有分开寻找的时间。”
  “死者手机从哪里找到的?”
  “在距离死者约十米的位置上。”靳柯说道。
  “可以请你描述一下整个竹林的分布吗？”周凯继续问。
  “好的，三个嫌疑人的家和管理员室都在竹林的南侧，而现场距离那里至少有两公里的距离，至于我们发现的三座小山的分布我想不必赘述。”
  “三个人的随身物品呢？有搜查过吗？”
  “是的，赵宇有一部手机、手机充电器、原子笔、手表、钱包、没有磁带的录音机，孙晓宇身上则有手电筒、手机、钱包，李明成身上有小刀、钢笔、小说原创提纲。”
  “对了，死者坠落地点是不是没有脚印。”周凯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我对他这种表情心生怀疑。
  “我想想……”靳柯说，“是的，三个人发现尸体之前，那周围没有脚印。如果有人接近，按理说，虽然地上有竹叶，但也会留下足迹，可是却没有。”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凶手和死者的脚印都没有发现吧？”周凯说。
  这不是很正常吗？从高处掉下来本来就没有脚印啊！这问题怎么有点傻*。我保留如是的疑惑没有说出口。
  “是……是的。”
  “既然如此，我想我知道真相了。”周凯的眼神带着一些伤感，话语中似乎也将这伤感完美地诠释。我的心里其实也逐渐形成一个解答，只是，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觉得伤感。难道只是周凯过于多愁善感了吗？我如是的想。


                            五、挑战读者
  写及至此，我想向所有的读者宣战。我很清楚有自信乃至自负的读者相信自己心中的答案，如果你真的那么自信，就烦你写下来吧。但你得清楚，你不会拥有一个比福尔摩斯还聪慧的大脑。
                                                          —— 鬼域 德川秀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