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杀死了谁（一）》 作者：子喻

子喻

*本章节选自子喻小说《夕末下的病城·夏卷》的第四案<万物原理·宿命协奏曲>

“宇宙里，因生果的定律亘古不变，特定的原因总会产生相对应的结果。设想一下，假如结果先于原因提前发生，那原因还会发生吗？”——卫智。

壹

  首先，在我讲述这件案例之前，我想声明一点，接下来我所讲述的连环命案，它们是一个系列，有着因果关系，不能单一地割舍和拆分；很多人已经对我提到过，虽然到了最后，没有一个人伏法，但是我还是坚持我原先的观点——这个系列的连环命案，绝对不是我推理失败的案例，因为最后我还是推理出来了，所以我不认为自己在这件案例上输过。
  还记得那是二零零七年的盛夏，那时我还上着高二。
  先等等。所有的案件都有个开端，而这个系列命案的开端，则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突然从国外回来了。说得具体些，她叫沈莹，初中三年一直都是和我作同桌，我们相处地十分融洽，她陪伴我度过康复的最后阶段，支持并且帮助我克服了自闭症，然而因为初三那年，我和她闹了一次特别大的矛盾，她决定去韩国做整形手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们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分手了。
  是的，初恋。
  竟然这次，零七年夏天，她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高中学校门口，让我猝不及防；因为此时的她，从保时捷后座慢步下来，前后左右都是保镖——现在的她，是韩国某女子天团的一名成员，艺名朴素冰。
  很快，保安室来了人，来到我的教室，说有人想见我。我不敢去。
  “妹，问你个事，很严肃的事。”小敏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你的问题哪次不严肃了，说吧，又需要我帮什么忙呀？”
  我悄悄地，把沈莹的事讲给她听，结果被她嘲笑了半天。
  “……你笑够了就快点说吧，我真的急用！”我终于等到她笑够，听到她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问问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吗？”我很认真地点点头。“也行，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绝对不难，你能做到的！”“……呃……你要先告诉我，做什么，不然我心里没底。”
  小敏微笑着，从她卧室里拿来一张表：“填了它，我就告诉你做什么！”
  我低头一看，是一张马拉松比赛的志愿者报名表。
  “你怎么突然想着当志愿者了？”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太了解她了。由于家世背景的关系，小敏从小就受到了爷爷奶奶的百般宠爱，因此被惯侍出了最令人头痛的公主病。也就是说，报名志愿者，对于她来说，另有图谋。
  “你别问啦，写完我再告诉你！”小敏又回房间里，又准备把钢笔硬塞在我手里。在此期间，我大概推理了一下：
  最近两个星期开始，小敏的数学周末检测成绩不太稳定，分数忽上忽下；她是个喜温动物，最近经常深夜才回家，穿着单薄，却不感到对冷度的不适。上个星期二，她特地去距离学校三百米外的女装店买了一顶潮牌棒球帽，左手腕戴了一块桃红色女生手表，这些迹象当然与突然心血来潮地去买时尚杂志有某种关系。前天发现小敏坐在写字桌前创作时望着窗外，有些分神，右耳听力还有些轻微下降。接着是昨天发现她开始学习折纸和插画。——这些，都和原来一天到晚总爱看文学书的小敏不太像。
  由此我作出推理：
  “你的那位小男朋友学习成绩中等，因为太优秀的没心思谈恋爱，太差的你瞧不上；他性格活泼直率，有责任心，因为送你手表就是提醒你多加强时间观念，约会别迟到。从你煲电话粥开始，你和他在一起也才三个星期，也就是为什么他还不知道你并不喜欢桃红色的原因，并且你的数学成绩因此开始变得不稳定。而你上星期买了一盆多肉植物，只带回家一次，应该是当作礼物送人了，当然是送给那位喜欢文学和艺术的帅哥的，正如他知道你没有时间观念一样，你送他植物是因为他缺乏足够的耐心——通常帅哥的追求者多，所以缺乏耐心；从你准备留长发这点，可以知道那位帅哥的审美品味。当然，从参加志愿活动这一点可以推理出，他本人还是挺有爱心的。正好我也想见识这位俘获我妹妹的帅哥，所以你这个忙我答应了。哦，还有，有一次晚上十一点多你还没回家，打你电话通了没接听，那次你一定是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你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排除夜店，回来时没有喝酒的迹象，排除酒吧，那么只能是KTV了。你以后要少去KTV，知道吗？”
  小敏肯定哑口无言。因为她该说的，我都替她说完了。“唉，可惜呀，要不然就很完美了。那次确实在酒吧，就在阳明实验中学对面，我是怕你对爸爸说，我才没喝……”演绎推理要想十全十美，除非前提条件十分精准。后来想想，当时我的推理的确出了错。
  填了表，正要出门时，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事实上，那是个马拉松职业选手团体拉力赛，运动员们组成一个三人团体，最后根据团队成绩排名。
  我的注意力当然是远处一位身穿志愿者服的帅哥，为了完成小敏交代的任务，我丝毫不放松对那位帅哥的观察。小敏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杨杰，是她们班的体育委员，也是她们年级出了名的班草；而我的任务，就是观察他是否有接触到其它的异性，如果情况达到了红色级别，就需要我暗中破坏和捣乱。
  所谓的红色级别，就是身体的接触。这是小敏针对自己的心仪对象制定的一套预警系统，在我看来，无聊至极。
  “喂。”
  “你怎么忘记汇报了？”
  “大姐，你也用不着半小时打七个电话吧！”
  “哎呀，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说情况呀！情况！”
  “一分钟前他在休息站抬矿泉水……”
  “错啦，怎么又忘啦，要说颜色！颜色！”
  “哦……绿色。”
  “还是绿色？嗯，很好，继续工作，加油！”
  其实女生报名志愿者本来就不多，她也担心容易被杨杰认出来，所以才找我帮忙当眼线，事实上，她也应该清楚，既然女志愿者没几个，那就完全没有找我来的必要。而她倒好像挺清闲的，是不是把我交代的事搞忘记了？
  这时候，47号运动员率先跑到我们这里的休息站，很快，接下来会有人陆续跑来喝水、休息，我们这一站志愿者就要开始忙碌。
  当我无聊地谨慎地观察着杨杰的时候——整个案件的好戏这才开场了。
  赛道起始的方向有几个志愿者缓缓跑来，只见他们对其它志愿者说了些什么，那些志愿者听完就沿着赛道，越跑越远。发生了什么？我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当我终于望到围观人群之后，我加快步伐，冲进人堆里。我看到一名贴着104号字牌的远动员躺在马路中央，脸色苍白，即将奄奄一息。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使劲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声音：
  “……麻……麻……”
  人多，我实在听不清他到底讲了什么，结果还不到半分钟，他就没有脉搏和呼吸了。
  “咩，这点体质整不成嘛，这种就跑死的了？”“咯是感冒了，跑步时兜出其它病来……”“咋可能啊，跑步前体检过呢噻！有病么医生认得呢噻！”周围其他志愿者这么说着。
  我询问到一位目击者，据他所说，这像是一次猝死事件；条件反射，我立即掏出手机报了警。出人意料的是，这次警察一会儿就到了，我仔细地思考了这条路附近的派出所，如果是开车来这里的话也不可能半分钟就到了呀，更何况马拉松比赛又暂时把几段路给封了。
  我见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警察从警车后座下来，立马冲过去：“叔叔，是我报的警。——我很好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呀？”没想到那名警察居然莫名其妙地回答我：“报警？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我们是处理其它的事。”
  “其实这里正好有人不明死亡，你们既然是市局刑警队，理应负责的。”听我说完，那大队长看了看身旁的侦查员，十分疑惑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市局的，而且还是刑警？”
  我用手指指了警车的车牌：“这车牌是滇O白色牌照，后面“A443警”开头是A，因此是阳明市公安局，而且我父亲是市局禁毒大队的卫震东，以前带我去警局的时候，我曾经注意到440到445是刑警队的车牌号段，通过这些我知道你们是刑警队的。”
  “哟，原来是卫震东的儿子，你可能不认得我了，以前我还来过你家，你那时才两岁多点……”这位刑警队长叫王志刚，是我父亲的朋友，十五年前通过一个涉及毒品的杀人案件结识，不过到现在关系并不是很深。
  当王大队长说到要找涉嫌谋杀的运动员，名字叫李朝英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的志愿者服务手册上，李朝英正是刚刚死去的第104号马拉松运动员。当时我就断言，李朝英的死亡绝对不是一个意外，王队长也觉得有疑点，就这样接下了案子。所以后来接我报警而来的派出所民警，还什么都没做，就只能郁闷地回去了。
  我跟着王队长来到市局。
  “既然人已经死了，能不能透露一下李朝英先前涉足的案子？他杀了谁？死者是怎么死的？”
  “你叫卫智是吧，”王志刚轻松地说，“你只是一个刑侦爱好者，不是执法人员，案件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好吧……”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离开警局，我直接回了家，见到卫敏之后，我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完成；不过等我亲自承认错误之后，这丫头竟然也把沈莹的事搞忘了。——合着我们兄妹俩互相给对方交了白卷。
  “其实我还算帮了你的忙的，只是完成了一半而已。”
  “……我也有很重要事要忙的好不好，杂志社来催稿，我得赶紧完成进度的！”
  “催稿？你最近又开始新的创作了？”我问她。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呀，你注意力就没分配给我过嘛！我都说了一百八十遍了，我从上个月就开始写《雨下沐阳》了！”
  “瞎说，哪有这么多遍？”
  “这当然是夸张手法好吗！”
  虽然警方拒绝了我的协助，但是我收不住好奇心，我已经想好了，课后或者周末，我完全可以暗地里自己一个人去调查，这是我可以做的，也是能做到的。
  等等，我又没做错什么，何必偷偷摸摸的？
  六月九日，是运动员猝死案发生过后的第二天，也正巧赶上星期六，我提前做完学校布置的四页数学习题册、一张物理试卷以及一篇作文，就匆匆出门了。在此之前，我通过马拉松大赛组委会，得知与死者李朝英一组的另外两名组员，一位叫何韬，另一位叫王朔川，他们三人除了都是马拉松运动员，也都是一家名叫康体健身中心的会员。
  我这次先单独约见王朔川。他早已提前到健身中心的休息室等着我了。“你好，我叫卫智，你就是105号……”我刚开口，他就朝我扔来一条白毛巾：“你没带衣服呀，那只好将就一下，旅游鞋可以不用换！”
  “不，你误会了，”我接住毛巾，又忙解释着，“我不是来健身的，电话里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昨天和你一组的李朝英的一些情况！”
  “边练边聊呗，你看你那么小，缺乏运动呀！”他戴上头巾，戴上护腕，一切准备就绪。“可是……我不习惯……”“没事，这回我请你，来，咱们先去骑个半公里！”
  动感自行车完了是跑步机，电动跑步机完了是运转机，运转机完了是哑铃，哑铃完了是扩胸器……
  ——这天真把我一个甚少运动的人给折磨的呀！我发誓前半辈子的运动量这一下全给用光了！估计后来我是爬着回家的！
  通过和王朔川不太轻松地聊天，我了解到以下几点信息：
  一、三名运动员都是去年十月份成为康体健身中心的会员，并且健身中心的老板是李朝英的现任女朋友曹小玲，两人在今年年初确认了关系。
  二、曹小玲本月有事暂时离开了昱南省，预计再过几天就回来。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已经死亡的消息。
  三、在比赛前，李朝英表现得有些异常。总是躲着志愿者，也躲着自己的组员，何韬和王朔川。
  四、当我提到李朝英可能涉嫌杀人时，王朔川表现得很震惊，他说李朝英为人憨厚老实，平时做事都畏畏缩缩，心里只想着拿金牌，其它事一概不管。
  “比赛前如果纯粹是紧张，那也不可能连自己的组员都躲着，想必可能正是由于自己杀了人，犯了错，不想被别人知道吧。杀人动机嘛，可能为了能拿到金牌吧！”小敏用她这几天为了创作小说特意研究的犯罪心理学帮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她在胡说八道。“……对了，你知道那运动员之前到底杀了谁吗？”
  “不知道，警察没有告诉我。”
  “那你明天还去查呀？”
  “当然，我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在赛道上突然就这么死了！死因是什么？会是谋杀的吗？证据在哪里？……”
  “唉，又来了，走火入魔了……”碎碎念着，小敏机械一样转身，握笔回她的房间去，关上了门。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