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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6 20: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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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水位没过薛茂明的的头顶之后,后者闭住气,尽力往上浮。
事到临头,薛茂明才发现,石室的顶端,比他想象中的高很多。再加上出水口水流的冲击力,想要滑到出水管旁边,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
是的,凶手根本没有想到,他既然能有办法把水管从通风口塞进来,那么薛茂明自然也有办法把水管从通风口推出去。
这也怪不得凶手,因为从外面来看,通风口的位置正如薛茂明所感受的一样,处在距离地面四五米的地方——常人在不借助梯子,以及找不到可供攀爬的落脚点的时候,根本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跳四五米高。
但是他百密一疏,忽略了水的浮力。
他刻意选择了石室,正是看中其良好的密闭性。在心理上,凶手复仇心切,又急于展示自己能够把薛茂明和冷烨都玩弄于鼓掌间的智谋,偏偏选择如此复杂,风险高的方法,否则,他找个地方,摁着薛茂明的头,直接把他往河里塞不就好了?
付裕确实太过大费周章了。
在薛茂明家里放尸体对其恐吓,半夜溜进薛茂明病房对其威慑;进入薛茂明家的别墅,引他上钩——日记本并不是他的目的。甚至是今天,一定要用灌水的方法淹死薛茂明……凡此种种,其实都暗示着他被仇恨冲昏头脑后,心理正开始逐步扭曲的征兆。
他的扭曲心理,恰好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痞子正是在听说付裕破坏了一个消防水泵之后,才想通的,才告诉冷烨“取木于林”的道理。
是啊,除了江河湖海旁边,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给付裕施行最终的谋杀计划提供最大的便利呢?不过,转念一想,江河湖海旁边并不存在什么能够让付裕利用的灌水工具,于是,冷烨推理薛茂明被关押地点的条件则又增多——一个贮存大量水源,且自带引水设备,平日不大被人注意的角落——自来水厂!
要知道,C市的自来水厂范围很广,而且有一部分是靠山的,随着水厂改建的进行,自然会有几处早已废弃,且无人看管的贮水点。
思来想去,冷烨觉得,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自来水厂更符合条件——
快了,就要到了!
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之下,冷烨等人快速从厂门赶往可能关押着薛茂明的地点。
他们有所不知,薛茂明已经在水中挣扎了近15分钟,每次等他快要靠近水管,都会被被强烈的冲击力推回去。
在疼痛和焦虑心理的双重折磨下,薛茂明的眼睛开始发酸,他的意志快要绷不住了,水也即将完全灌满整个石室!
不!他不能放弃,因为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他很清楚,在水下,一般人只能闭气一分钟。
是的,一分钟。
他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55
躲在远处的付裕平举望远镜,透过镜片,注视着石室。时不时地,他的眼睛还会离开镜筒,瞥一瞥手腕上的表。
按照之前做过的推算,应该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他在H学校潜伏并复仇的心愿就完成了。付裕的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默默地倒数最后的时刻。
他神经紧绷,眼睛瞪得比以往更圆,眼眶里的血丝似乎随时都会爆裂,以至于额上的青筋也在跳动。这最后的数十秒,紧绷的神经忽然给他带来无尽的疲乏,他觉得自己正往下垮的肩膀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脖颈,他甚至能感觉到时间正沿着他的发梢往上爬,在发丝上留下雪白的痕迹,然后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并刻下深深的皱纹。
是的,他老了。他的年岁,完完全全地奉献给自己的家庭:年轻时外出拼搏打工, 只为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可他的妻儿都死了,于是他的生活就被仇恨充斥,多年来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死当年得以逍遥法外的凶手们……今天,他快要成功了,他原以为成功会带给他无比的满足,而不是现在内心的空洞与乏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空虚,他想要抵制空虚的来袭,他恐惧,恐惧空虚令自己认识不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他避免去想,并把危险的想法扼杀。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他的生命?否则,那些难眠的夜晚里所见的妻儿的笑容是无法给予自己安慰的吧?记忆里妻儿逐渐褪色的笑脸才是他生存下来的动力,妻儿带给他的感动,带给他的仇恨,带给他的愤怒才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复仇!
是的,谁也不能阻挡他复仇的脚步。他以为自己的复仇行动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以为总是会喝得烂醉如泥的刘大爷根本不可能觉察到自己的诡计;他还以为,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理解自己的痛苦,并支持自己的复仇行动。
他错了。
他永远都难以忘记刘大爷那张醉醺醺的红脸,永远忘不了刘大爷微微泛黄的牙齿和从唇间喷薄而出的唾沫。借着酒势,刘大爷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看破,而刘大爷则是唯一的知情人。
付裕原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一个能够全然对其吐露心事的对象,于是把多年来的仇恨、积怨、愤懑……和盘突出——他不该说那么多的,酒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渴望得到刘大爷的同情,哪知对方义正言辞的一番演说完全打破了他的幻想,随着语言攻势愈演愈烈,他意识到危险,发现已经不能让刘大爷活在世上……
那或许仅仅是借口,更大的原因,也许是刘大爷严厉的话如雷贯耳,直击自己心灵最为脆弱的部位。他其实也在质疑自己所做的是否正确,他得不到答案,于是他不安,他的不安让他一直在逃避,他的固执让他一如既往地杀人。
可刘大爷却无意间剥开包裹住他内心的外壳,让他陷入歇斯底里的痛苦;刘大爷必须死。
付裕有点后悔,因为刘大爷是他杀死的,唯一一个无辜的人……
镜头里倏然晃过的人影令付裕身体一怔,顿时清醒:冷烨他们已经发现自己的行踪了!
他顾不得许多,扔下望远镜,拔腿就往冷烨所在的方向跑。
他为什么不离开现场,反而朝冷烨和手下跑过去呢?
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而知。
56
不得不说,冷烨他们一直追踪的凶手,付裕,的确是一名了不起的角色。
他既然发现冷烨等人出现在石室外面,就已经想到周边早被包围起来,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的;他当然也能料到,冷烨最终会发现自己的窥视地点,并一路搜寻过去。
于是他自己走出来了,而且是朝着冷烨他们走过去。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肩上扛着一根钓鱼竿,另一只手里拎着水桶,桶里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小鱼。
“冷、冷警官?”连故作惊讶的神色也设计得恰到好处。
话音刚落,他又假装才看到石室上塞了一根自来水管:“哎呀……”
水管突然被推出来,由于皮管无法兜住水的力量,于是整个水管仿佛一条蟒蛇一样,七扭八弯的,迸射而出的水花险些溅到在场人员的身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付裕。
看起来,薛茂明成功了。
“快!”冷烨率先反应过来,“还不快去救人!?”
冷烨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付裕:“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凶手,只有你,才符合所有作为凶手应具备的条件。”
“警官,您在说什么?我今天看没什么事,就一个人跑过来钓鱼来着,可别告诉别人啊……拜托了……哦对了,后面这座山有一条小路能到这里,这里的鱼很多,又大又肥……”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承认吗?”
“承认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只有你,只有你能够在陈凡羽死亡现场的电风扇上缠一根钓鱼线而不惹人怀疑——你修电风扇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只有和门卫刘大爷交情很深的你,才知道他晚上经常会喝醉,才能混进去偷偷控制监控,并拿到教室的钥匙,利用反锁的教室门给人一种‘现场为密室’的错觉;更只有你,才能顺利地制造一场停电,混进控电室——你会选择3班的教室,完全是因为它离控电室近的缘故。你早就知道陈凡羽死亡当晚会停电,什么有人告诉你停电,叫你去修电路的事情,恐怕都是你捏造的吧?
“你利用停电和‘密室’两重伪装,成功将我们误导,让我们以为陈凡羽的死亡不简单。其实你早就知道陈凡羽他们的杀人计划,因为你在施行复仇以前,必然会暗中密切关注陈凡羽和薛茂明的一举一动,能够得知他们密谋杀死夏菁的事也并不奇怪。你大可以他们的秘密为要挟,晚上发短信给陈凡羽,让陈凡羽一个人到教室里去和你会面(你当然也告诉他,不准再将此事透露给别人)。陈凡羽傻乎乎地去了,然后你用刀杀死他,拿走他的手机,用钥匙将门反锁,再按照计划,破坏学校的供电系统即可。
“如果你认为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测,那么我还有另外的事实,能够帮助我推理出你,李甫为系列案件的罪魁祸首。
“走廊上,什么徐春明摔倒的事情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或许他碰巧真的滑了一跤——我们并没有调查,因为调查没有意义。我已经想过,比起他,背着工具包的你,更具备藏砖头的条件!”
“冷警官,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当天的那个时间,薛茂明和他同学正好要经过楼下呢?”
57
“你当然不需要知道!
“难道不是吗?你只要使用同样的伎俩,算准时间,给薛茂明发一条短信,短信内容估计和之前发给陈凡羽的相似。
“短信一旦成功送达,你便不愁薛茂明不会经过楼下——你那时根本没想要杀死薛茂明。在学校里公然杀人,会让你难以脱身,所以,你只要瞅准机会,扔下砖头,就能给薛茂明造和学校成恐慌,扰乱我们的调查视线。
“事情很凑巧,沐雨滢的朋友竟然拉着薛茂明在楼下散步,这对你来说,可省却了不少麻烦,于是你将计就计,顺势扔下砖头,并以修监控为掩护,成功地避免嫌疑。
“学校里的监控能被你轻而易举地控制,你当然也很了解学校监控的布置。对于你来说,在前一天夜里,绕过其他监控,故意破坏走廊上的监控并不是困难的事。你利用这一条件,便顺理成章地出现在走廊上,施行你的计划。”
冷烨点燃香烟,继续他的陈述:“我们做过多方的调查,当年你女儿,付思敏的死,确实是年幼的薛茂明和杜帆的恶作剧所致。而薛茂明家又是彼时的富户——否则,他的父母如今也不会拥有如此雄厚的资金基础,自然和村里领导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由于是意外致死,罪魁祸首又是两名未成年人,一直试图在村里做出政绩的村领导们面对薛茂明父母的利诱,正好借坡下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形式所迫的杜文一家,加之薛茂明家的威胁,他们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甚至提出异议,更不用说他们的儿子杜帆也牵涉其中。
“薛茂明一家的影响,不可谓不深,直到今天,杜文也不敢贸然说出真相,兴许是怕薛茂明他们的报复。
“至于沐松,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他所作所为的动机。可资料上确实提及他的名字,自然,他也脱不了干系。据我的推测,他当时也是一名商人,兴许和薛茂明一家也是竞争对手,传言他的品行一直不是很好,甚至多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想要整沐松的,恐怕不止一户人家,也不排除村领导。随便找个由头,把沐松拉扯进来,以利益相要挟,逼他出打通上下关节的费用,并非十分困难——出了人命案,所需用于掩盖真相,封口的资金自不会少,也必不可少。于是,村里就看中了当初比薛茂明家还要富有的沐松。
“你当然不会放过沐松,当然会对沐松也进行一番调查,于是,不难发现其暗中和夏菁来往。你无意间撞破夏菁和梁津之间的阴谋,则就地取材,利用夏菁和梁津二人勾起沐松的怀疑——他本身也在怀疑夏菁,以知情人的身份将他骗出来,将他杀害,抛尸大海。
“李甫,哦不,付裕。我想你也不会再做抵赖了吧?因为你的化名,‘李甫’,可是‘李淑文’和‘付思敏’的首字谐音结合。再者,你伪造李甫身份多年,只要把你的身份证交由机关检查,就不难检测出其中的破绽;即便还是查不出来,你敢和十多年前死去的付思敏做亲子鉴定吗?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十多年前的案件,到底和陈凡羽有什么关联呢?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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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凡羽……陈凡羽……”怅然失神的付裕不断地重复着陈凡羽的名字,良久,他猛然朝冷烨伸出脑袋,额上青筋暴起,牙根也被他咬得嘎吱作响。
冷烨盯着他凸出的眼珠,示意手下的两名警员无须紧张,等付裕说下去——
“陈凡羽那个畜生!”
原来,付思敏的死亡现场,其实不止薛茂明和杜帆二人。
陈凡羽躲在暗处,窥探到付思敏溺水的全过程。他不敢贸然出来阻止薛茂明和杜帆,他的内心也许怀有一丝丝的恐惧,毕竟他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同龄人即将溺死于湖中。于是,等薛茂明他们走后,陈凡羽才从暗处现身。
拯救付思敏,对从小擅长体育的陈凡羽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
那他为什么没有救付思敏呢?
除了付思敏和陈凡羽,没有人知道,前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用什么样的动作,向正在岸上袖手旁观的陈凡羽求救的。
更没有人知道,陈凡羽为什么会说出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话来——
“我可以救你,不过……”他望着即将完全沉入水中的付思敏,“你可以脱光了给我看一眼吗?”
你、可以、脱光了、给我看一眼吗?
付思敏用诧异的眼神盯着陈凡羽的脸,他的脸,因为背光的缘故,模糊一片。她似乎是没有有听明白陈凡羽的意思,又似乎是听懂了,她的犹豫和迟疑,葬送了她求救的最后一丝机会。
她明明记得父母“不可以随意脱光衣服”的教导,所以她在面对陈凡羽的提问时,不知作何反应,哪怕自己即将命丧黄泉……
陈凡羽抱臂,怔怔地站在岸边,或许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对一个奄奄一息的同龄人提出无理的要求。
为什么呢?
正值年少的他恰好处于对异性怀有幻想的年纪,他的主观意识一直把大人决口不提的敏感话题当作禁区,而强烈的好奇心却始终勾引着他,直至最终,他对于成人所怀有的敬畏最终没能战胜身为一个人那最为本能的欲望。
没有人告诉过他,异性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有人告诉他,面对异性所怀有的异样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每每在他瞅着班里、邻里,村里的女孩晃过的身影,那种奇异的感受就会开始在体内蔓延……
直至今天。
陈凡羽望着湖面咕嘟咕嘟冒出的水泡,很久很久,他还以为水下早已死亡的付思敏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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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系列案件全部告破,冷烨终于迎来久违的休假。
随着案件进入尾声,他心底的疑问也逐一得到解答。
首先是沐雨滢,她确实是被梁津无意间害死的,她死亡的背后,并不存在所谓的幕后凶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因为其父、同学亲多年前和付思敏事件的瓜葛,她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这对于沐家来说,也算是报应。
至于夏菁死亡当夜,沐松会出现在死亡现场,也是和他们之间的纠缠有关。既然当事人都已经死亡,冷烨也没有心情去弄清楚他们二人感情上的问题——究竟夏菁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和沐松交往;沐松后来明明知道夏菁的目的,仍旧和她交往,是不是出于纯粹的爱,还是将计就计,企图利用夏菁,反杀梁津……已经没有人能从中得到答案。
除去凶手付裕,难道其他所有人都没有错吗?
身为老师的夏菁和于子妍只顾彼此勾心斗角,而把学生当做竞争的筹码,无异于是与身为老师,教书育人的初衷背道而驰;当年理应为付裕一家伸张正义的村干部,为了各自的政绩和升迁,压下命案,隐瞒不报,自然也违背了身为父母官,理应爱民如子的道理;薛茂明父母将真相隐瞒不报,付裕一心只想着用杀戮来了结仇恨……这当中所有的人,无一不是在违背天道人道,以至于他们的后一代,薛茂明、陈凡羽等人也受到影响,背叛正义之道,愈行愈远……
一个星期之后,薛茂明的父母也被遣返回国,接受调查。薛茂明一直所寻找的日记里的秘密,自然也被告昭于世。
日记本里记载了从十多年前案发后,薛茂明父母的心路历程,以及官商勾结,瞒天过海的始末……
冷烨一页页翻过被撕下来的纸张,来回翻看着纸张上所记载的名字,他的手开始颤抖。他所拿到的,并不是几页纸张,而是被尘封了十数年的凝重。
纸上被提及的名字,最终该何去何从?
没有人能给冷烨明确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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