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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系推理] 死刑犯之谜 作者:法月纶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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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大神推理作者家族之瑰四周年纪念章诡殇元老猴年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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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破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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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24 17: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文整理自豆瓣

为什么在死刑犯被处以死刑之前要杀死他?
全文就是在这样一个看似不合理的前提下展开推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意外但令人信服。
华语作者思婷也写过一篇相类似题材的《死刑今夜执行》同样推荐一下。

强奸杀人犯有明被判处死刑,在狱中“修身养性”两年多以后,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大限。
死刑前,他吃下了监狱长特别为他准备的茶点,随后走上绞刑架,但却在死刑前的一分钟毒发身亡,死因是茶中混入了超量的纯尼古丁。
法月父子随后前来侦查,发现了一支没有使用过的注射器和用来装尼古丁溶液的小玻璃瓶,上面没有指纹。
而当时出入死刑室的人数多达18人,到底谁有机会在茶中下毒呢?

这篇文章是当时法月在京大推研会的文章扩写而成的,按法月自己的话来说这篇是他的推理观最直接的反应。他的推理观是如何的?那绕不开所谓的后期奎因问题。

后期奎因问题笼统得说是两点:①、「作中で探偵が最終的に提示した解決が、本当に真の解決かどうか作中では証明できないこと」についてである。什么意思?大体的翻译就是侦探做出的解答,不能被证明真正解决案件。这个是因为存在侦探尚未知道的线索存在或者是不能保证所获得的线索是否真实,其实后一点就是假线索,按照推理小说术语就是存在红鲱鱼。
当然这是比较浅层的范畴,深层法月探讨是逻辑的合理性和解答正确性之间矛盾的问题,通俗一点就是侦探用很完美的逻辑、层层递进、既演绎又归纳、得出了唯一合乎情理的解答,但是在解答到真相面前又出现了最大的矛盾,就是和现场真实情况产生矛盾,致使推理无法进行。这就相当于,侦探运用现场线索和逻辑推理出符合凶手条件的各种线索,但套用到现场状况的时候发现竟然无人符合,但这该怎么办?显然逻辑出现了问题,可是事实证明这是唯一符合逻辑的推理,那到底是谁对谁错?
本篇对这个问题回应可以说是非常完美,那个逻辑缺口找到既合理又意外,甚至在前文都做下了铺垫,就看你能不能发现了。

②、「作中で探偵が神であるかの様に振るまい、登場人物の運命を決定することについての是非」についてである。什么意思其实只看汉字大体也能知道谈的是侦探是否能够决定登场人物命运的问题,就这个问题来说,这篇体现不是太明显,这里就不谈了。对这个问题阐述比较出色的是《为了赖子》这本书。
说完推理,再说一下动机,这篇动机是和里面最大的谜题“凶手为什么要在行刑前毒死死刑犯”正相关的,真的非常出色的动机,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关键是不中二,我觉得相当好。(其实很中二好不好?)
此外这篇还重点谈论了死刑存废的问题(基本上水都在这里了)这个只说一句,我朝现在不适合废除死刑。

正文:有明省二突然醒了过来。因为睡得很浅的缘故,眼皮火辣辣的,像被捆在一起那般沉重。不过离清晨不到一个小时,再睡一觉显然不够现实。在迷迷糊糊的过程中,有明省二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但梦的内容具体为何,无论他如何回忆就是无法回想起来。
肯定不是大赦的梦。如果醒来,发现做的是这样的梦,大概会更加失落。就像我刚被囚禁的那段日子,每天辗转反侧,长吁短叹一样。所以大概就是那种和现在的时光毫无瓜葛,想要看起来像一个平凡男人生活的,陈腐老套的梦吧。有明省二一直这样劝说自己,无论多少次这样幻想,他都会告诉自己要停止做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明省二依然躺在被冷汗浸湿的被窝里,用空洞无物的双眼呆呆地环视着单身牢房的一切。电灯从异常拔高的混凝土吊顶上垂下,按照规定,必须不分昼夜,二十四小时保持点亮状态。这是为了牢房看守在巡视的时候,能够从外面看清楚牢房里犯人的模样。而且如果不把灯打开,这个房间即使在白天也异常黑暗。
牢房的面积最多不过三叠大小。房间内部还有一个板房,里面放置着一个衣柜和书桌两用的洗面台和一个便器,去掉这部分空间,余下面积也就不到两叠了。躺在被子里面睡觉,每次翻身的时候,身体的某个部位一定会撞到斑驳的墙壁。牢房有一个窗户,但根本照不到太阳。因为通风不畅,如果不洗被子,马上就会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早上七点,扩音器传来了通告起床的音乐。
有明省二从地板上爬起来,迅速地叠好被子,把脸洗好。这些动作完全都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身体只是机械性地完成罢了。不久,又传来了已经听出了老茧的脚步声。看守巡视检查的时间到了。
有明省二的神经现在因为常年在牢房中生活,病态式的敏感。听觉尤甚。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只用耳朵听,不仅可以分辨脚步声的主人是哪个看守,连看守今天的心情如何都能体会得一清二楚。今天这位的脚步声沉重,显得特别闷,步子也比平常要小。而且每走一步都加上了令人不舒服的怜悯。有明省二走在房间中央,脸对准了嵌有铁格子的牢房门。看守长按响了探视口上的按钮,透过细细的铁格子,沉默地注视着有明省二,并没有要点名。有明省二也同样沉默地看着看守长,因为他总觉得要向看守长致意一下。
换做平常,当班的看守会把牢房门打开,让犯人逐一在走廊站定,对牢房各处进行一个检查。他们会用锤子敲打墙壁和地板,确认没有异常。这已经成为了每天的必修课了。就像每天不能缺少,必修重复进行,宣告每天纪元开始的仪式。但是,只有今天,看守长省略了这个仪式,一言不发地从牢房门前走开了。有明省二随即探出了身子,肩膀靠在门上,一动都不敢,默默听着看守长的脚步声远去。
反常的一天开始了。
即便不让我知道,有明省二想到。即便不让我知道,就今天看守长反常的举动,我也一定会疯掉。终究结果是一样的,但人心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注二)
似乎过了很久,有明省二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格外沉着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电话是所长打来的,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从母亲手里接过话筒的瞬间,中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好,我是中里”(这里有一句日语打电话转接的时候常用的短语代りました,提示对方电话已经转接了,但是翻译成电话转接了,就不是汉语的用法了,所以这里说明一下。也算给各位普及一个日语口语小知识)。
“啊,中里早上好。”
“有什么事么?所长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连中里自己都感觉到了答句带有的那丝不情愿。显然松山所长也感觉到了,但他并没在意。
“实话说,仲本君昨晚把腿弄伤了,整个腿都肿了,两三天都无法下地走路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自己不小心,把脚踝弄伤了。虽然不必太过担心,但今天的执行任务就不能交给他了。”
“那是有必要找一个来顶替他的。现在人手不足么?”
“是这么个情况。虽然我还在考虑合适的人选,不过你先过来帮忙吧。”
所长的声音到最后,口吻变得带有命令的语气,显得不自然。
“话是这么说,不过今天是我难得的假期啊。”
“话是如此,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我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无论如何决定一个人生死都是一件大事。所以,各种流程的执行必须非常严格。在场的成员哪怕有一位缺席,都是违反看守所的规范要求。这可是关乎法律权威的大事。如果你能来,我就能缓口气了。”
中里沉默良久,他陷入了沉思。
松山所长过去并不是一个拘泥于规矩的死板上司。相反,是一个在他这个级别的人当中少有的,善于随机应变,懂得变通的人。(随机应变这个成语是原文,法月也会用。)可是,今天,他却特别在意各种繁文缛节。他这么做最主要的缘由,中里非常清楚。
而且,一直以来,松山所长于公于私对自己都十分照顾。他的请求实在无法推脱。
“真的没有可以替代的人么?”
“嗯。”
所长回答在意料之中。他过去就一直抱怨过所里人手不足的问题。
“我了解了。我这就开始准备。执行还是在下午三点吧。”
“是的没错。你十点前来就好了。实在不好意思,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便又被叫出来执行任务。以后找个时间补偿你。”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那么等会见。”
中里挂断了电话。
“所长找你有事?”
母亲询问道。她刚才一直在旁听着我和所长的电话谈话。中里回答得很冷淡。
“我的同事仲本受伤了,现在所里急需人手。所以找我过去替代他。”
“可是今天不是你休息的日子么?”
“也没办法啊,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阳一,你说过啊,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啊。”
中里一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对母亲的问话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洗面台去刮胡子。他脸看着镜子,不由得回忆起早已年过五十的母亲的过往。
中里的母亲年纪轻轻,父亲就身故了。她一边继续自己在农村技术工的工作,一边一个人把中里抚养长大。她一直不肯听从中里叫她再婚的意见,一直坚持“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
虽然没在中里面前说过,不过母亲对自己的工作大概并没有什么好感。中里不禁如此想到。
确实这项工作相当辛苦,每天都殚精竭虑。工作繁忙带来的就是高昂的工资回报,不过在普通人眼里,这也不是一个人人憧憬的工作。过了三十,自己连个结婚的对象都没有,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工作的缘故。
不仅在职场上难题堆积如山,各个方面的压力也很大。在私人场合向对方说出自己的职业,总会被对方冷遇。(这里的相手很可能指的是相亲的对象)偶尔休息,本想悠闲地在家里休息,都会像今天一样突然接到要他出门的电话。而且,休息日上班必须完成的还是夺人性命的工作。
中里一个不小心,剃须刀在下巴上划了一道口子,血从下巴尖端微微渗了出来。
母亲会这么嫌恶这份工作是可以理解的,中里一边用手指按着伤口,一边想道。但是,不管周围的人对这个工作是什么态度,自己仍然要以此为荣。如果自己都看轻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工作下去的。特别是像今天这样,有一个辛苦的工作在等着自己的时候。
中里阳一,东京拘留所的邢务官。

1
松山所长在拘留所自己的办公室里,想要再翻看一下有关有明省二的卷宗。他从书柜里抽出了背后507的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戴上了老花镜。打开了文件。这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熟悉到了不用重新阅读,也能侃侃而谈的程度了。
文件上记载的这位有明省二,是个凶恶冷酷的惯常性犯罪者。一位善良的市民看到他的经历,都会不自觉地把眼睛挪开。连续犯下了多宗恶性犯罪事件,冷酷无情,频频施暴。而且这只是有记载的内容,加上那些还没被发现的犯罪,清单毫无疑问还要扩大。
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因为伤害罪被逮捕,随后,不断作案,强盗、伤害、强奸,一应俱全。三十七岁的时候,因为强奸致人死亡判处15年徒刑。刑满释放,销声匿迹一年多后,恶行不改,再次袭击在外购物的母女俩,致两人死亡。因为被杀少年还是一名小学生,所以被以强盗强奸致死罪判处死刑。被告方放弃上述,随即确认对其的死亡判决。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已经完全被社会打上“人间失格”烙印的男人。
不过说起来也很讽刺,有的人直到死到临头,才第一次感觉到人性的可贵。松山长期在拘留所担任所长,近距离与死刑犯接触,眼中见到这样的例子实在不胜枚举。
有因为宗教,幡然醒悟的人,这类人不在少数。有接受了短歌和俳句的辅导,留下不少秀作的人,他们在狱中勤奋学习,并在短期内取得令人惊异的成果。在死前,能够达到安心立命境界的人也不少见。有明省二也不例外,在作为死刑犯在狱中渡过这两年半个月的生活,恐怕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人性在他身上焕发。
当然,他们的悔改完全是天真和单纯。幡然悔悟并不能拯救那些已成他们刀下祭品的人的性命。虽然死刑囚乞求活着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但现在的悔改实在太晚了,一切已无可挽回,反而还会激怒那些希望早日清算他们罪行的受害人家属。虽然抱有这样的看法合情合理,但跟这些存在于那些根本不知道犯罪可怕的好人的看法比起来,那些能够穿越地狱的罪犯们的醒悟,要更加宝贵。对于已经亲眼目睹太多次死刑犯死期的松山来说,他对此已经深信不疑了。
所以,以法律的名义,毫不留情夺去他们的生命,这对松山来说,是他无比痛恨的任务。在称为执法者以前,他一直想成为一位迷途灵魂的拯救者和导师。
松山翻着卷宗,有明省二痛苦前非的过程逐次在自己脑海复苏。能够可以的话,他很想延续有明的生命,半年,不,即使一个月也好。只是,这种愿望,在无情制度壁垒底下,注定是不能实现的。当他翻到卷宗的最后一页,他的手指已经僵直得无法动弹。

有明省二的死刑案,按法官的裁定判决执行

执行命令的句尾,有法务大臣的签名和印章。刑事诉讼法第四百七十六条如此规定:
“法务大臣下达的死刑命令,从下达命令开始,五日内,必须执行。”
下达命令是在五天前,今天是执行命令的最后一天。
松山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早上九点五十分。从十点开始,包含有明省二在内的所有死刑犯人和工作人员们都会聚集到礼堂,进行最后的佛前礼拜。然后不久就要打开刑场大门,开始行刑前的准备工作。行刑之前,还有很多必不可少的工作要做。松山摘下了老花眼镜,站了起来,把卷宗夹在腋下,正准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说起来,有明省二是不会抽烟的。”
松山小声对自己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死刑执行之前,松山都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死刑犯践行。这已经成为他个人的习惯了。今天必须要找一个东西替代香烟递给有明省二。松山站在门前,想了良久,突然想起了,有明省二有个和相貌差异很大的喜好,他爱吃甜食。
走出所长室,来到事务局,逮到一个正空闲着的职员,对他嘱咐道:
“给最近的点心店打电话,要他们赶快送一个上等的包子过来。钱我来出。那个刑场佛堂的茶也替我泡好,我要最上等的好茶。”
在他嘱咐完的当口,中里赶到了现场。他对中里指示一二后,赶快向礼堂走去。已经过了十点,礼堂的唱诗已经开始。
松山也加入了进去。

中里接受的指示是打开刑场的房门,进行行刑前的准备。因为一个人整理起来略显吃力,所以在中里又配了另一位邢务官泽木,两个人一起下到地下的刑场。泽木是中里的后辈,没有过行刑的经验,不过可以预见到未来他要接过行刑的任务,所以提前习惯行刑现场的氛围是很有必要的。不用说,这是所长的良苦用心。
刑场在拘留所的地下一层(注3)。据说这座建筑物的设计者一直很避讳刑场的存在,因此在设计理念上,很明显地希望把刑场尽量封闭在一个不起眼黑暗角落里。同样,死刑犯的牢房也都如此设计,充满着一种非常不正常的可怖气氛。
刑场的大门通常被锁得很严实。中里从一大把钥匙串找出了刑场大门的钥匙,插入了锁眼。门是铁制的,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这是七个月以来的第一次。
泽木打开了电灯,刑场是一个以东西向作为长边的一个矩形房间,这个矩形房间被分成了三份,手的右手方向是礼拜用的佛堂,中间是行刑室,行刑室里配置了一个便于尸体进出搬运的小房间。行刑室和佛堂之间只用一个帘子隔开。刑场里的浑浊空气,让中里难以忍受。七个月残留焚香味,牢房的霉味,再加上常年沾染的各种尸体的臭味,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无论工作多久,依然很难习惯。泽木也不出所料不停抽动着鼻子。
两人开始着手对行刑台进行检查。在行刑室混凝土地板的正中间,有个一米见方的通电踏板,通过按钮控制踏板的闭合,踏板一旦打开,人就会从踏板上下落。这种形式的行刑方式被称作是地下绞架式,现在各个拘留所通统一采用这样一种行刑方法。
与此相对,明治时代,我国还处在采用绞刑作为死刑执行方式的阶段,当时使用的是地上式行刑台。所谓的“地上式”,俗称“十三阶梯”,犯人要登上十三级的楼梯来执行死刑,这种方式使用了很多年。不过犯人在被听到死亡执行的同时,往往很多都会神志不清,要带他们走上地上式的行刑台,伴随的很多困难。因此就改成了这种绞刑台在地面,让犯人从地面落下的行刑方式,这样带犯人上绞刑台就要轻松许多。通电按钮来执行死刑,是近几年才开始采用的,在此之前,都是由一个人来拉动摇杆,来控制踏板闭合。不在随后行刑现场列席的泽木现在正摆弄着中里连碰都不想碰的按钮,调试着踏板的闭合。
同时,中里拿起天花板上垂下的绞绳,确认上面的损坏和松紧的情况。绞绳是一根直径两厘米,用马尼拉麻制成的绳子。它通过天花板上的滑轮来控制长短。绳子的端部打结成了环状,在正好卡住犯人喉咙的那一段,现在还留下了浓重的黑色血污。
两人秉着一种对待仪式的庄严态度,静静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完成了行刑室的检查工作以后,两人移步尸体搬运室。搬运室和行刑室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却不能直接进出,需要绕道走廊才能进入搬运室。
从踏板上掉下的死刑犯,通常在空中会头朝下卷曲成S形,扭动着绳子,继续让滑轮左右移动。脖子附近肌肉会大面积断裂,血肉横飞。落下的瞬间,因为颈部受到强烈的撞击,喉咙软骨、舌骨都会折断,最惨的情况,连颈椎都会断裂。
这之后,犯人会抽搐一到两分钟,并发出临终的呻吟。此时犯人脸会显得苍白僵硬,眼球会因为重压凸出,七窍也会流出血来。尽管此时犯人已经失去意识,但还没有真正死亡。与会人必须亲自确认其咽气,才能宣告死亡。
行刑结束,在确认犯人完全咽气以后,工作人员会轻轻地转动滑轮,让尸体降到地下二层。那里是验尸房,与搬运室通过一个狭长的楼梯相连。在下面待命的法医会解开绞绳,在确认犯人死亡以后,把尸体放入棺材,由搬运室运出刑房,整个流程即是如此。因为搬运室和地面由另一条道路通行,因此,惯例这道门是一直被锁住的。中里从钥匙串中找到这道房门的钥匙,也把这道房门打开了。
就这样一来二去,准备告一段落已经十一点多了。
泽木掏出了香烟,给了中里一根。中里点上了烟,开始忧心于迟迟没有露面的刑场清扫工。
“高峰大妈要到什么时候才让扫地啊?”
“不会是忘了吧。”
泽木话音未落,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把目光转向门口,不过现身的不是应当来的清扫工,而是同事南。南负责的工作主要是处理拘留所的各种内部事宜。
南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小茶壶、茶碗、保温瓶,还有一个小纸包。中里指着那个纸包问道:
“这是什么?”
“里面放的是馒头。为有明准备的,刚才所长吩咐我买的。可以把它放在佛龛上么?”
中里点了点头
“这样啊,有明爱吃甜食啊。”
中里用充满感慨的语气说道。泽木还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南把托盘放在佛前的小桌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刑房。
清扫工一直到了十一点半才来到刑房。眼前出现的清扫工打扮依然跟平常一样,带着千年不变的白色头巾,嘴上罩着一个白色的大口罩,手里提着抹布、水桶和拖把。
“你迟到了喔,高峰。”
中里委婉地批评道。
“实在非常抱歉。”
高峰低着头用沙哑的嗓音回答到,说完马上进入佛堂开始打扫卫生。一副很热衷于工作的样子。
——正午。
松山所长来到刑房,同行的还有出席此次行刑活动的高等检查院的藤城检查官以及书记员。
“一切都顺利吧。”
“是的。”
“还有三小时啊。”
松山看了一眼手表,小声嘟囔道。他看起来显得十分紧张,脸上也毫无血色。连这样一位有着丰富行刑经验的人,也仍然完全不能习惯这样的活动。中里看着于藤城检查官说话的松山所长的侧脸,意味深长地想到。

集体的佛前礼拜在正午前结束了。有明省二看着身后的被留下了各个死刑犯,离开了讲堂。跟着三原教诲师和关根保卫科长一起,走进了个人教诲室。
三原是有明省二的责任教诲师,他是真土净宗的僧侣。这之前已经有过多次见证死刑犯死期的经历,不过作为一位宗教人士,他也很难判断自己工作的是非曲直。这个真的可以称之为佛之道么?行刑之日即是分别之时,时刻如此,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地在脑海中盘旋。
面对死刑犯的宗教教诲,目的是向犯人施以赴死教育,让他们在受刑同时从容赴死。因此,剪除生的希望,专心在来世倾诉,就是教诲的主要内容。(注5)。在这样的教导之下,死刑犯去除存在的不安感和孤独感,无论周围如何光鲜亮丽,至少在口头上,他们决心赴死,为培养他们面对死亡时候安定的心理状态做出贡献。每次惯例接到执行日前的事前通知,有一半要归功于教化的实际作用。
只是,每次目送死刑犯走上邢台,三原总是从灵魂深处产生一种可怕的疑惑。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要他们斩断烦扰,在来世获得拯救,终归他们要身首异处,而自己则安然生活,这是不能避免的事实。只要维持这样的分歧,那自己的话到底又有多少说服力?自己所做的工作只是虚伪地参加国家一起参与的骗局罢了,这难道不是佛家最应该惩戒的耻辱么?
但是,现在,在一个甘心接受将要赴死事实男人,他却不能把他疑惑说出口来。责任教诲师的动摇无异于抛弃罪犯,只会使人心浮动。哪怕只是抖露一点点,也会把那些已经安心立命的罪犯从新推入死亡的深渊,这也是与佛道背道而驰的。一个已经走上伪善大道的人,无论是谁,在途中再想回头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便做到这些,有明省二真的能被极乐世界接纳么?即使此人已堕入地狱……
精力都注意在时间上的关根保护课长,不停地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他用余光看着有明,有明正正在回应着三原的要求,平静地述说着此时的心境。真是太奇妙了。在现场心理最平静反倒是死刑犯自己。
两点十分前,门前响起了敲门声。

佛堂里面充满了香味,响起了三原教诲师十二礼的读经声。(十二礼:经书名)佛龛上点着几支蜡烛。青白色的火焰顺着唱经的旋律,不停地摇动着。
有明省二顺从指示,坐在了佛龛对面的椅子上,在佛前双手合十。松山所长慢慢走上前来,说出了他践行的话。
“长期待在这里,辛苦了。这是最后的分别了。你是后辈们的楷模,辛苦了。还有什么没什么说完或者什么遗言要写上来,请务必说出来。”
虽然所长的语调沉稳,但这就等于宣布要执行死刑了。教诲师的吟唱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白骨的御文》。
有明省二抬起头,注视着松山。瞳孔清尘,一尘不染,事实上已经认命了。他不敢眨一下眼睛,怯生生地说道。
“因为所长和各位同仁上下齐一的体谅理解,我能一直积累学养到今天,已经非常满足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他一开口,就痛快地说出离别的遗言。这段遗言,语调沉稳,完全地看破红尘,完全不能相信是一个即将要走向死亡的人说出的话。松山听着有明的遗言,感到胸口钻心般地炽热。
松山送上了践行的包子和茶点,包子是有明喜欢吃的东西。有明眼角隐约渗出了泪光,把包子咬了一半下来。抽吸着鼻涕,咬牙一口气喝光了茶水。
“非常感谢,虽然我不知道味道如何。”
他用苦笑混合的语调补充道。送行的各位脸上都努力洋溢着最灿烂的笑容,轮流,为他送上祝福。谈笑声不绝于耳,因为每个人都害怕冷场了。
离预定好的时刻越来越近了。(注6)有明省二站了起来,没说一句话,从所长开始,轮流和在场所有人一一握手。完毕后,他整了整仪容,开始陈述他临终前最后心理独白:
“因为自己的肆意妄为,给社会带来了巨大麻烦,在各位一如既往的帮助之下,我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已经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了,留下来同辈们,还请各位悉心教导。”
有明强忍着悔恨说完这段话。突然,他激动地抱住了关根保护课长。
“我先过去了,在那边等你们。”
他小声对课长说道。关根一边摩挲着有明的后背,一边不住点头,作为对他的回应。
告别仪式结束后,有明换上了白寿衣,并在佛前烧完了香。虽然有明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但他没有把内心摇摆写在脸上。像是在内心不停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来。
山崎保安课长给有明带上了眼罩和手铐。终于,和行刑室之间的那道帘子被拉开了,五位邢务官老老实实在地那边待命着。
“请再努力坚持一下,不要咬舌自尽,请心中默念佛经。”
所长快速地说完了注意事项,有明闭着双眼微微地点了点头。三原教诲师提高了四弘誓愿吟唱的调门,钲鼓发出了奇妙的回音。有明被两位邢务官搀着,离开了佛堂。


移步隔壁的行刑室,死刑犯站上了踏板。一位邢务官把绞绳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用力向后拉紧绳环。另一位邢务官把有明的双腿并在一起,并用细绳绑住了有明露出的脚踝。
沿着行刑室的西面那道墙,看守长、保安课长、主任检察官和书记员们一一站定,默默地注视着邢台上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握紧了拳头。列席的各位都没有戴着手套。因为在刑场上,单位分发的白色手套完全就是一件多余无用的东西。他是令人厌恶的官僚主义的象征,只能妨碍公务。关根凝视着没有做一丝抵抗的有明省二,慢慢地抬起了他的右手。这动作慢得感觉关节都生锈了。这是即将执行死刑的信号。
用来执行死刑的按钮有五个,接受到指示,五位邢务官会放在各自身前的那个按钮上。五个按钮其中,只有一个和启动装置相连接。不过具体是哪个按钮,这个五位邢务官并不知晓。没有人知道是谁按下了那个拉下踏板的按钮,这是为了减轻行刑官内心杀人的罪恶感。
中里在五个人当中要按下的是第四个按钮,这也是他参加的第四次死刑执行。行刑官的任命是由松山所长决定的,他一般只会挑选自己特别信赖的人来完成这项工作。
中里完全聚焦在保安课长的右手上。当他挥下右臂,五位邢务官也必须同时按下按钮。哪怕有一瞬间的迟疑,对其余四个人来说,都是强加罪恶感给别人,就是一种对别人的背叛,或许最糟糕的情况,是自己背负杀人的一切责任。中里的手掌因为紧张不停地流汗,湿漉漉的,其他四个人也同样如此。
五个按钮夺去一条生命,罪恶感不是五分除以一分,不过只是五倍叠加而已,中里如此认为。即使以法律的名义行事,也和杀人行为无异。
那么,现在自己又要杀人了。
他感觉这次的静默尤其漫长。保安课长非常紧张,他的右臂依然持续着静默。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关根下达指令的那个瞬间。
只是,这个瞬间没有等到……
突然,死刑犯发出一声惨叫。中里下意识地朝他看去。他想知道刚才一直很温顺的肉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刑犯那被剥夺了自由的身体强烈地抽搐着,像一个刚刚被砍倒的小树,弯曲成了一个大大的く字。随侍在旁的邢务官完全被这种状况压倒,好像被车撞出去两米多远。天花板的滑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异响。犯人伸直了手铐的链子,铁环深陷入了手腕的肉中。两次、三次,强烈的抽搐持续着,失去平衡死刑犯不停地左右摇摆,就像在地上打滚一样。在场的所有人同时都被眼前这个难以置信的现场状况吓得惊呆了,站在原地完全不能动弹。
等到死刑犯的抽搐逐渐减弱,绞绳的摇摆逐渐停止,保安课长才放下了他姗姗来迟的右臂。只是,五位邢务官完全一动未动。没有一个人打算按下按钮。仍然保持住被胶粘贴住的姿势,注目着房间中心的状况。奈落的大门没有被打开,仍然保持着沉默。
“山崎君”
松山所长呼叫保安课长。保安课长反射似的快速跑到死刑犯身边,架起了已经完全筋疲力竭的有明。有明的整个面容十分僵硬。保安课长小心翼翼地拿起死刑犯的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课长的肩膀上下起伏,慢慢地转过头来,脸色铁青,用颤抖嗓音向各位宣布:
“死刑犯已经死亡。”

2
“现在的问题是现在应该如何处理现在这样的事态,我们的态度需要迅速确定下来。”
所长室里,松山所长盯着还未署名的行刑检讨书,说道。藤城检查官依然保持着泰山崩于前不形于色态度,试探似地问道。
“这件事要在所内秘密地处理,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低调地在检讨书上签字,一切就能平安渡过,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当然不是。这完全就是官僚主义的想法。”
松山不悦地回应道,
“不过,这件事处理起来是会非常复杂。当然,这件事绝不能掩饰,由此产生的责任问责问题,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那可是会引起很大的骚动。这事可不是有明省二一个人的问题,因为这件事,我们国家的法律秩序的根基可能会被动摇。即使不动摇根基,这件事也一定是对刑事制度的一次巨大挑战。”
“这也确实不可能,不过我更在意的是,有明省二的死对余下死刑犯所带来的冲击性的影响。在即将执行死刑的当口,死刑犯竟然被毒杀,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奇事。想想看,这件事在现在收监的罪犯当中,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当然,在一般市民方面也是同理。性急地公开整个事件,会在高墙内外引发无可挽回的巨大恐慌。”
“但是,绝对必须查明事实的。”
“这个当然,你说的很对。虽然有明省二已经确定要在今天赴死,但他拥有接受痛苦尽可能达到最小的死亡方式的权利。我不允许有人践踏这样的权利。你和我的想法并没有差异。不过我会尽力慎重地处理这件事。即使要警方介入,我也只想让内部的人了解这件事。”
“这是要用隐蔽搜查的形式?”
“是的,我想作为拘留所的所长,我有这样要求的权利吧。”
藤城检查官低头考虑所长的提案。不久,他一挑眉毛,像是想到了什么。
“知道法月纶太郎这个人么?”
检查官不慌不忙地抬起了头,向所长问道。所长马上做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虽然本人没有见过,但是他的父亲,法月警视跟我可是老朋友啊。就是他儿子那个人。”
“就是那个人。我也曾和他们有过共事。父亲作为一位专业的搜查官,那绝对无可挑剔。他儿子有点与众不同,只会把他卓越推理才能运用在像今天这样的与众不同的案子上。而且,最重要的,这一对搭档是那种不拘泥于形式,懂得变通的人。他们和你的提案可是绝配啊。”
“嗯,是个好点子。这样,我也没有异议。只是,他们不会没有空吧?”
“我想应该不会吧。要不然我打个电话问问?”
藤城检查官拿起了所长座位上的电话。
“用外线帮我接一下搜查一课。有急事。”


“如您所愿。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马上赶过来了。”
法月警视从车上下来,向在玄关迎接他的松山所长和藤城检查官介绍道。松山所长走上前来,与警视握了握手,没有什么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这里的原文是旧交を温める暇も与えず,没有给予什么重温旧情的时间,在翻译自我作了一下修改)
“这是一个特别荒唐的事件。”
警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他回首看向自己的车子。他的儿子正从车上下来。一副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叨咕着什么。官方的寒暄做完,和父亲站在一起,比他父亲要高一个头。他穿得很整洁,就松山自己的观感,外表并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古怪。
“先去我的办公室,我来说明一下整个事情的原委。有些话在电话里讲不清楚。”
所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藤城检察官,然后动身向办公室走去,警视跟在身旁,一副好奇的表情。
“这里实在安静啊。”
“行刑的日子都是这样。”
所长解释道。
“而且这件事现在只有有限的事件当事人知道。我已经下了封口令了。这里和墙外的环境有很大不同,必须保持时刻的警惕。”
“即便这样,也太安静了。”
警视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看法。他的儿子倒是没发一言。四人坐上电梯,踏进了所长室的门槛。
所长室里,山崎保安课长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等待着四位的到来。他的头发剃得很短,面容很凶悍,一对宽肩非常厚实,完全一副经过千锤百炼的邢务官的形象。在法月父子面前,他只是通报了自己的名字,表现十分冷淡。父子也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不是真正公职人员的纶太郎只是报上自己的姓名。课长用斟酌再三的目光,注视着纶太郎。
“坐吧。”
所长嘱咐道。不过山崎课长并没有坐下,站着向墙外的两位详细地说明了有明省二的个人情况和整个事件的原委。他手里拿着白色的小黑板,用马克笔在上面写出了事件的流程,从早上九点四十五分从牢房走出,到下午两点五十九分,有明省二在行刑台上身亡,所内的一举一动,非常有条理地向两位进行着说明。
“那么,被害人是在即将执行死刑的当口被杀的?”
纶太郎难掩自己的惊讶,再次询问道。
“确实如此,不过书面上还是说他是被绞死。”
“那要这么说的话,这是一次完全不合逻辑的犯罪。”
“似乎如此。”
保安课长并没有做出正面回应。
“最后加上刚才得到的最新情况,我的报告就完成了。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有明省二死于急性尼古丁中毒,毒药是从他的嘴里流入体内。而且整件事非常难以启齿,因为在今天早上按照所长的指示,带进佛堂的热水瓶里发现了过量致人死亡的尼古丁。”
“怎么会这样?也就是说毒药是混在茶水里的。”
“是的。”
松山所长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非常懊丧地嘟囔着。
“我是好心办了坏事么?本打算给他践行的,竟然最后是这么一个无可挽回的结果。”
“我想恐怕也是因为太过紧张了,所以才没注意到异味。”
保安课长像是在安慰所长似的补充道。
“请等一下,保安课长。”
“有什么问题,法月警视?”
“你刚才说检测出有尼古丁,里面这边有专门进行化学检测的仪器么?”
“没有。”
警视对藤城检查官怒目而視。
“那你们叫了鉴证的人来?怎么这样,明明跟我们说要秘密行动的,这不成了废话了。”
藤城检查官意外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现在知道这件事,只有你们。”
“那对热水瓶进行调查的是谁?”
保安课长对警视的问题作出了回应。
“是我们这边的医务官村上医生。他带着尸检报告,向我汇报说热水瓶中含有大量的尼古丁。应该是在所长和检察官商量事情对策的那个时候。”
“可是没有设备,你们怎么检测?”
“我想大概是村上医生耍了点小聪明吧。”
纶太郎若无其事地插嘴道。
“从中毒的症状和尸体的样子,确定下毒物的种类是有可能。在初步判定是急性尼古丁中毒的基础上,用碘酒来作代替试剂用就好了。碘酒应当都会作为医务室药品架上的常用药品被使用。
化学教科书说过,要使用乙醚溶液作为试剂。在尼古丁的乙醚溶液中加入碘的乙醚溶液,会产生红棕色的沉淀,放置一段时间,则会产生红色的针状结晶。这是最具代表性的尼古丁检测方法。村上医生大概在具体场合做了一些修改,碘酒虽然是碘的乙醇溶液,不过无论乙醚还是乙醇,尼古丁都可与其相溶,原理其实是一样的。”
“化学讲义讲的够多的啊。”
警视责备道。“只是如果这样的话,现在最重要的就把村上医生叫过来,详细确认一下。未来在证据保全上可能会出什么岔子,这可不敢保证。你觉得如何,检查官先生。”
藤城检查官郑重地点头称是:
“确实如此。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找鉴识班的人,可能还会把事情搞大,我一定也不怀疑这样的可能。把医务官的判断作为一种紧急状况下的选择,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法律问题的。”
“OK,那我们就这么做。不过不借助鉴识的力量,会是一个很大的不利条件。至少手边要有指纹粉。我可不想用铅笔上削下来的碎屑来当指纹粉用。”
“如果只是这样装备,那我们所里也有配置啊。”
保安课长回答得很傲慢无礼。警视并没有太在意,点头道:“若是这样,那对我们十分有利。保安课长,谢谢你的说明。你的说明已经把整个事件大致轮廓画出来了。纶太郎,到现在有什么要问的么?”
“现在没有什么要问的。”
“那么,所长,去把医生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的明白,不好意思,请你去一趟医务课,把村上医生带过来。”
“好的,所长。”
保安课长走出办公室,警视慢慢地点了一根香烟,旁若无人地吐着烟圈,毫不避讳地所长说道:
“感觉山崎保安课长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啊。”
“好像是的。”
所长回答得无精打采。
“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自尊心也很强。被外来的人不断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大概心里很不爽吧。”
“没有他的全力协助,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这个不用担心,他是一个秉性纯良的人。如果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那他马上会改变立场。”


村上医生随意地把听诊器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走进所长室,大概觉得这样打扮可以保证他作为医生的威严。他的脸型像一个甜瓜,脸上带着一个无框眼镜。他的发型很凌乱,看起来应该是早上没有打理。
“请坐。”
所长嘱咐道。
“这位是法月警视,另一位是他的儿子。他们两位是特意请过来协助我们查明真相。他们对尸检报告有一些问题,不用太多顾虑,这一直是非正式预备调查。”
“好的,明白了。”
警视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询问。医生在开头略显紧张,对警视连珠炮的问题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随着询问的深入,他恢复了被多年职业经历验证过的自信,运用他精通的各种专业术语,对他做出的处置的妥当性进行陈述。证明了即使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异常事态,自己仍然能够保持冷静,做出正确的举动。(至少面对自己)特别是村上强调,用碘酒进行尼古丁检测是他尼古丁检测法的一部分,就他自己的描述,这个想法可以和法医学各位大师的天才想法相提并论。
法月警视虽然很是惊讶,倒也不忘对他挑刺。
“不过,既然你是专业人员。那你应该知道,现场的证据是不能胡乱触碰的啊。”
“但是我采集的只是非常微小的剂量。”
村上对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随后又开始了自考。
“而且我本身就是法医专业的。”
法月警视问他对毒物出处有什么看法,他不置可否。在拘留所内,包括尼古丁在内的一切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在送走村上医生以后,警视向纶太郎征求他的看法。
“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他的尸检结果么?假设他要在下毒手段上骗过我们,就我们现在这种状况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所以既然没有打算叫鉴识人员过来,这件事也就不能完全确定。”
“爸爸你也很多疑啊。”
“还没到你那种程度。”
纶太郎一笑置之,
“不过,当村上医生向保安课长报告鉴识结果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这件案子会以一种隐蔽搜查的形式进行,所以,显然他应该预想得到,随后警方一定会进行正式的搜查和鉴识。
也就是说,外来的搜查官只有您和我两个人,只有他的鉴识能作为调查的参考,现在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态能成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些事项的发生,他都是自我无法预期到的。”
“确实是这样。”
“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假设,医生因为什么理由,企图汇报一个假的死亡结果和毒物检测报告,举个例子,想要隐藏真的死因,然后自己随后再在热水瓶里加入尼古丁,比如这样的状况。但即使这样,在他的主观考虑范围内,因为警方一定会正式的调查,结果只可能是非尼古丁致死的真正死因被发现,那么他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他不会冒这样过于明白的险。也就是说,他的所作的鉴识报告,而且随后关于报告作出的回答,可以判断全部都是他的真心话。
只是唯一一种可能是例外……”
纶太郎的视线缓缓地转向了所长,
“松山所长和村上医生事先串通好,对不进行正常的警方搜查协商一致,假如是这种情况,这里的推测就不成立了。但是,这种可能需要永久性冻结司法调查,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此外,想要事先判断整个事件会被具体搁置多长时间也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像你这样地位的人会选择这种如此危险的做法。因此,这种可能没有深入研究的价值。可以证明村上医生的报告是真实的。”
“你真是一个喜欢把一些显而易见的结论说的特别复杂的人。我当然不可能跟村上医生串通,这太荒唐了。”
所长没有生气,而是非常惊讶地做出了回应。警视嗤笑道:
“这对我儿子来说还只是个开头呢。”
“我说一句,正常的巡逻要什么时候重启?”
一直默默站着角落的保安课长似乎非常焦急地询问道,藤城检查官戏谑地苦笑道。(这里的原文冷やかし半分に苦笑している,意思就是苦笑有一半是在开玩笑,我实在是不知道这种话该怎么翻合适,所以只能将就了。)
被挫了锐气,纶太郎表情略带苦涩,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姑且我先来确定一下罪犯犯罪手法好了。所以接下来,是犯罪机会的讨论,也就是谁能够在热水瓶里投毒的问题。”
“这个如何?”
“首先我们确认一下罪犯投毒进热水瓶的时间。起头的话,所长,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你在执行死刑的时候,每次都会给死刑犯送上包子和茶点么?”
“不是的。通常我会送上自己一根烟给他抽。死刑犯会因此平静下来。虽然狱中有分发香烟,但毕竟不能尽兴。而且执行之前都会控制食物的摄入,保持身体的洁净。所以有明省二非常特殊,他完全不抽烟,而且爱吃甜食。我是在今天早上突然想起这件事,匆忙让人去准备。”
“请等一下。”
纶太郎突然打断了所长的发言。
“也就是说,你在佛堂里放上茶点,是今天早上起意的。”
“确实如此。”
“这点非常重要。”
纶太郎表情紧绷,注视着所长。
“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么?”
“当然。”
“你在事前有对谁透露过这件事么?”
所长马上摇了摇头,纶太郎继续问道,
“吩咐准备茶点准确的时间是?”
“记得不错的话,当时正好是要去礼堂做礼拜的时间,当时应该接近十点。”
“接近十点……父亲,”
“什么?”
“记得刚才村上医生说过,这个拘留所是没有放置任何尼古丁类的药品的。”
“啊,那又怎么了?”
纶太郎瞪大了眼睛,挥着手,想要引起注意。
“因为这可是很严重的突发事件喔。我现在脑子有点混乱。”
“你到底在说什么?”
“无论如何,请先把所长吩咐准备茶点的那位办事人员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南事务员是整个拘留所里最年轻的工作人员。因此每每都被大哥吩咐出去跑腿,还不能有任何怨言。他在五个人的注视下发言,显得心神不宁、举足无措。
“所长在十点前跟我讲了这件事,那个时候正好在一楼有处理非重要文件的工作。准备茶点的事情就被我推后了一点。因为当时离预定的行刑时间三点,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因此,在十点半,我把手头上的工作弄完,给点心店打了电话,他们要二十分钟以后送到,所以我就到热水房去准备茶水。”
“你去热水房之前,你有把所长交给你的这项任务,告诉其他人么?”
“没有,应该没有人知道我把茶水带到了刑场。因为忙忙碌碌的,没时间和别人说闲话。快要十一点了,包子被送到了。然后把包子放在托盘上,然后再放上热水瓶、泡好茶叶水的茶壶还有茶碗,拿着这些东西去往刑房。当时刑房门已经开了,中里和泽木在里面忙于行刑前的准备。跟他们两个说了一两句话,把托盘放在了佛龛上,我就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这之后再也没进过刑房。”
纶太郎有点没有头绪,他又询问起了所长:
“你在吩咐这件事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会不会被人偶然间听到?”
“没有,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
纶太郎中止了询问,示意了一下警视。警视用郑重的语气问道:
“你是姓南,对吧。你有注意到你现在处于很不利的境地么?”
“嗯,是的。不过绝对不是我下的毒。总之,杀死一个马上就要执行死刑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可以证明自己么?那种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令人信服的强有力的理由。”
南的表情显得很为难,他思考了半天,突然他眼睛放出了光芒:
“证据是有的。在所长嘱咐我,要我准备茶点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在这以前,我不会考虑要去准备诸如热水瓶或是包子这类的东西。虽然我知道今天执行死刑,但是在刑场上举行的各种仪式,本来跟我完全无关啊。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能事先就准备好毒药呢?”
警视像是被击中要害般,一时语塞。一瞬间有点大脑思考不及。不过他皱了皱眉还是认可了南的主张。
“确实,你说得也有道理。对了,纶太郎你在意的是这点么?”
“是的。”
纶太郎若有所思地点头,
“就跟刚才确认的一样,在这个拘留所内,要得到尼古丁是不可能。所以下在热水瓶里的尼古丁,显然是凶手事先准备好,从外面带进拘留所的。换句话说,凶手预谋投毒已久,等到今天把它付诸实施。不过,按照南事务员的说法,无论蓄谋多久,要知道在佛堂会放上热水瓶,也只能是今天早上十点的事。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凶手决定杀人不是太仓促了么?不觉得这样成功过于侥幸了么?”
“不过有一个例外……”
警视嘟囔道。


“是的,只有一个例外。”
纶太郎一字不差地重复道,他看着所长。(这里原文用的词鸚鵡返し,意思就是鹦鹉学舌般一字不差地重复。
“或许,你在几天前就决定在执行死刑的当口,让有明省二喝下毒茶。于是提前就准备好尼古丁。从事前事后的状况来判断,能想到这个计划只能是你了。”
所长缩了缩肩,动了一下身体。
“这真是很有趣的想法。”
“对有明省二来说,这可一点不有趣。”
藤城检查官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等一下,法月君,你的推理看起来站得住脚,但在现实当中却经不起推敲。你问问所长十点以后的不在场证明就知道了。他要投毒显然是不可能的。”
“是么?”
所长对纶太郎露出了镇定的微笑,对山崎课长命令道;
“我从十点到正午十二点这段时间,我在哪,做了什么?来给两位说明一下。”
“从十点到十二点,所长一直在礼堂参加礼拜。中途没有离开过。一直和我在一起。”
“谢谢。”
所长欣喜地感谢道。
“两位监督死刑的高等检查院的检查官,藤城检查官和广濑书记员,是在十二点前到的。而到了十二点以后我们就一直是和这两个人在一起行动的。”
“也就是说,法月君。”
藤城检查官立刻接上了所长的话。
“所长和我们在十二点直接去了刑房,但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接近过佛龛。我们三个都可以作证,你也可以去我在场的两位邢务官,他们也会可以作证。随后我们在所长室进行最后的磋商,结束的时候是一点半。然后我们前往刑房,我们到刑房的时候,全部的执行官都已经到了,正在作行刑前的演练,我们就在他们旁边。无论所长怎么变戏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毒投到热水瓶里都是不可能的。法月警视,这确实只是您儿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法月警视失望地看着纶太郎,但纶太郎没有什么表示,若无其事地向南发问。
“你在热水室取热水瓶,是特意挑的这个么?”
“不是,我是拿流理台上最靠近我的那个。”
“你有洗过热水瓶么?”
南半天才反应过来纶太郎问话的意图,他来回看着纶太郎和所长的眼睛,小声回答到:(原文意思是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这里作了修改。)
“没有。”
“如果这样的话,有可能所长提前把毒放进热水瓶里,故意放在一个你伸手就能拿到的显眼位置,再命令你去准备茶点。”
南被问得哑口无言,所有的人也都板着脸不说话。沉默大军将整个室内包围了。
藤城检查官干咳了一声,开始发言,缓和了一下现场紧张的气氛。不过此前法月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
“对不起,所长。我实在太一意孤行了。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还坚持说你是凶手,这是我的恶习。
当然这是一种可能性。这样的手法,只会让所长自己引火上身,完全缺乏逻辑可能。这个案件过于怪异,让我脑子短路了。”
所长从容地回应道:
“这不可是你的真心话喔。恕我无礼,你是在试探我吧。”
纶太郎没有做声,只是耸了耸肩。这时藤城检察官想要发言,但被所长打断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在意。而且就像你说的一样,这是一次古怪的犯罪行为。总觉得背后的动机很复杂。所以与其绞尽脑计地去寻找诸如作案手法、作案时机这些物理性的线索,倒不如从动机这类的心理性线索着手岂不是更有效?”
“这是个很有益的建议,不过……”
“不过什么?”
纶太郎低头沉思,用冥想般的口吻说道。
“对我来说,从这个方向来突破是很困难的,不,应该说是在浪费时间。杀害死刑犯,而且是在临近执行死刑之际,这个完全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凶手明知如此,还要冒险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这意味着对凶手来说,杀人存在某种意义。不过把热情都投入到去探寻无意义动机行为背后所蕴藏的过剩的意义,得到的可能是某种抽象化的概念,我总是嗅到这样的味道。(不要怀疑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绕,因为我自己很难理解这句话,动机是一种抽象概念,不能理解啊。)虽然不敢断言犯人此举是因为他的疯狂所致,但这次案件可能会有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动机存在,这种概率是很高的。所以今天这种状况,我感觉不必过多拘泥于考虑动机的问题。”
所长对纶太郎的话有点迟疑,不过还是点头接受了:
“如果你这么想的,我也不好再提异议了。不过,这样的话,你要如何寻找调查案件的突破口呢?”
“我考虑到两件事。”
“如何?”
纶太郎停了一下,谨慎地说道:
“首先,必须仔细调查十一点在佛堂内投入尼古丁的可能性。行刑现场与会的人,有踏入过刑房的人,每个人都有必要调查。”
“与本案有关的人现在都在哪?”
法月警视问道,回答的不是所长,而是保安课长。
“我一直让他们在刑房待命。”
“怎么这样?”
警视的话中既有惊恐也有一丝责备。
“多少有点过了吧。”
“是我命令这么做的。”
所长摆了摆下巴,强硬地说道
“确实有点过分。但是我希望,假如他们当中某个人是杀人犯的话,会因为受不了刑房的气氛而招供。虽然这对无辜的人有点残忍,我也同情他们,但和有明省二所尝的痛苦相比,他们的遭遇已经很好了。”
警视清了清嗓子,靠在椅背上。所长看着纶太郎,继续说道:
“到刑房,各种问题问中里邢务官就好了。他今天一直呆在那,人也很可靠。而且你和他性格很像。”
“我知道了。”
“那么,还有一件事是?”
“这方面有一大半是我的直觉,我想要清查一下所内,看是否有注射器或者针刺一类的针状可疑物。”
“你说的是注射器?”
所长觉得有点古怪,反问道。纶太郎谨慎地点了点头,舔了一下嘴唇,
&ldquo;我的意思是,尼古丁不仅作为口服毒物具有剧毒,而且通过注射器注射进血液,也具有非常强烈的毒性。也就是像艾勒里 奎因在<X的悲剧>中使用的杀人方法。&rdquo;
&ldquo;等一下,纶太郎。&rdquo;
警视从容地打断纶太郎。
&ldquo;尼古丁虽然有这样的性质,但无论如何,都是要把它投入热水瓶才对。那根本就用不着注射器这样的东西。这可是我们调查的前提条件啊。&rdquo;
&ldquo;有没有使用是一回事,但有没有准备又是另一回事了,父亲。&rdquo;
&ldquo;这什么意思?&rdquo;
&ldquo;刚才我已经下过结论了,就是除了凶手以外的任何人如果往热水瓶里投毒,要想成功都过于依赖那侥幸而存的运气。但是之前已经否定了所长参与的可能,那么面对事实,就必须接受这个结论是唯一合理的一种解释。
也就是说,凶手因为某种原因,决心杀死死刑犯,在最初他还没有制定出具体的行动方案的时候,他打算依靠运气,先把尼古丁带进拘留所再做打算。这不能说绝无可能。凶手在死刑前偶然间发现佛堂里放着热水瓶和全套茶具,他马上就判断这是给死刑犯准备,他决定听天由命,赌上这种可能,在热水瓶里投下了毒。&rdquo;
&ldquo;虽然的确不是毫无可能,但法月君你这个解释实在也太随意了。&rdquo;
藤城检查官歪着头反驳道,纶太郎则仍热保持着从容,
&ldquo;嗯是的。不过我总觉得这样的解释很符合这个案件独特古怪的气质。在凶手内心,可以感觉到他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在许多人在场的环境下,虽不能说杀人毫无可能,但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可以说这样的计划十分冒险。如果这样的话,凶手事先准备好备用方案,在犯罪现场再随机应变,期待幸运女神的眷顾。这样的解释有何不可?
而且,也不是没有证明这个结论的方法。假如,在所内找到令人可疑的注射器,那么就清楚显示凶手为了增大杀人成功的几率,事先准备多种行动方案的事实。也就是说,在热水瓶里投毒,对凶手来说,就会成为某种可能的选择。
我非常确信一点。就是在所内某个地方藏有可疑的注射器。犯人既然选择使用能够使用多种手段杀人的尼古丁作为凶器,必然会留下与这种选择相匹配的物证。&rdquo;
&ldquo;显然,你说的只是又一种可能罢了。&rdquo;
法月警视补充道,他表现得很冷静。
&ldquo;不过,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此句原文意思是尝试一下的价值很大)犯人不太可能在把犯罪的遗留物品在留在身上。山崎课长,你可以帮我的忙么?&rdquo;
纶太郎在试探保安课长,不过保安课长仍然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只是所长用眼神指示他,他才不情愿地点头同意。
&ldquo;我明白了。那就从医务课的备用药品查起。医务室的注射器是由村上医生管理的。请跟我往这边走。&rdquo;
警视拍了一下膝盖,很有干劲地站了起来。保安课长做了一个很粗鲁看起来像是带路的动作,和警视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纶太郎也正欲离开,所长对他说道:
&ldquo;如果要去刑房,别忘了也把南带过去。毕竟他也是嫌疑人的一份子。&rdquo;(此句原文意思容疑者の端くれ,嫌疑人中的小碎片或是嫌疑人中的小字辈)
&ldquo;你们两位不去么?&rdquo;
&ldquo;我和检查官稍后和你们汇合,这之前,我们还想要再商量一下这个案件。&rdquo;
纶太郎还了还礼,关上了房门。


所长坐在椅子上,急痒难耐般地扭动着身体,毫不避讳眼中的疑惑,
&ldquo;这个法月纶太郎啊,确实很聪明,就是有时会说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父亲明明是个很稳重的人,却被儿子牵着鼻子走。从开始到现在,有因为他说的那些话,案件有哪怕一点进展么?我真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真是传言中那个人么?&rdquo;
藤城检查官一脸苦笑,挪揄道:
&ldquo;所以我已经说过了,他有点与众不同。&rdquo;

3
刑房的门被打开,佛堂里的人,都把惊恐和不知所措写在脸上,迎接着纶太郎。
&ldquo;这是谁?&rdquo;
站在门边的男人,没有看着纶太郎,而是对着身后的南问道。南回答道。
&ldquo;警视厅的人,保护课长&rdquo;
室内连一声的喘息声都听不到,持续着紧张的气氛。纶太郎挺直了腰板,径直走在了所有人最前面。
&ldquo;我是特别搜查官法月。&rdquo;
他隐藏了自己不是警察而是一介草民的事实。这样可以省去解释的麻烦。就像雅典王子忒修斯躲在活人祭品里,潜入克里特岛一样。
&ldquo;我来这里是受到了松山所长和藤城检查官的委托,详细的事件等下所长会亲自说明。这次的案件发生在一个极为特殊的状况下,所以以后调查的程序也会和平常不同。当然这是基于所长审慎态度而考虑。首先请各位谅解&rdquo;
纶太郎说完,环视着在场所有的人。没有人谁的眼睛有和纶太郎交汇到的。在场人数比想象得要多,大概超过了十个人。把身体贴在墙上的,和坐在折叠椅上的,各有大半。每个人都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憔悴。没有人打算开口说话。鼻尖还能感受残留的线香味。
在众人的注视下,纶太郎打开了中间的帘子。行刑室显得意外地很宽敞,高处的排气扇缓慢地转着。这是房间内唯一还在动的东西。非常的安静。外面的声音完全被厚实的铁门遮挡住了。
天花板的中央垂下一条,绳头打了一个圆环的粗绳。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表示的意思一目了然。纶太郎回头看向了佛堂,被拘禁的人个个都畏畏缩缩的,对于遭受这样无助的轻视和无理的等待,他们甚至连寻求抗议的勇气都没有。(此句原文是对于遭受的这些对待,没有抗议的手段或方法,做了一些改编)偏偏在这样的场合,还要对他们进行调查取证。纶太郎感到自己正在遭受良心的谴责。他感到四周的围墙正渐渐地向房间中央的自己压迫而来。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把到目前为止已经弄清楚的案件情况,用所有人都听懂方式,陈述出来。特别强调,在热水瓶被放在佛堂之后被投入尼古丁的可能性很大。他的话说完,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有一个人把手举了起来。
是一个全身被僧衣包裹的僧侣样的男人。
&ldquo;我有一个问题。&rdquo;
&ldquo;什么问题?&rdquo;
&ldquo;你是不是想说,杀死有明省二的凶手就藏在我们这些人当中。&rdquo;
&ldquo;这个我能确定,应该不会错。&rdquo;
纶太郎说完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身体都板直了身体,疑神疑鬼地互相交换着视线,刑场的气氛紧张到了冰点。
这是精神上的拷问,纶太郎想到。
同时他脑海里又浮现起面对法月警视抗议,所长的那句反驳&ldquo;但和有明省二所尝的痛苦相比,他们的遭遇已经很好了&rdquo;。怪物寄居在一些人的头脑迷宫里,需要其他人来斩除他们。纶太郎用威慑式的口吻,命令在场所有人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和职务。
具体的名单如下。
开始,站在门边的是关根保护课长。
准备执行行刑摁钮的宫本、石田、清水、饭塚、中里五位邢务官。
刚才发问的是三原教诲师。
用绞绳吊起死刑犯的是森脇、津沼两位邢务官。
和藤城检查官同行,出席这次行刑任务的广濑书记官。
岩見看守长。
三代教育课长,以上总共十二人。
再加上松山所长、藤城检查官和山崎保安课长三人,在场共有十五人。十五个人的数量是法律规定,在一个人行刑的瞬间必须在场的人数。不能说是人数太少。
纶太郎一边把每个人的名字和相貌记在脑子里,一边想起了所长给的建议,又喊了一遍中里邢务官的名字。
&ldquo;怎么了?&rdquo;
&ldquo;松山所长跟我说过,要我仰仗你的帮助。那么有关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你是最清楚的。&rdquo;
&ldquo;是的&rdquo;
中里没有一丝胆怯,很有气势地答道。中里在今天执行任务的邢务官中,年龄最轻,仿佛和纶太郎年龄相仿。其他几位邢务官都已近中年,中里恐怕就是未来领导的后备人选。
&ldquo;今天打开刑房的是你吧。&rdquo;
&ldquo;是的,我和我的同事泽木君一起开的,不过他在执行死刑的时候并未在场。我则在这里一直呆到现在。当然,其间有出去过几次。&rdquo;
&ldquo;那么我首先要确认的是参加此次行刑任务的除了这里的十二个人,就是松山所长、藤城检查官和山崎保安课长,总共十五个人?&rdquo;
&ldquo;是的。&rdquo;
&ldquo;那村上医生当时在哪里?执行完死刑,我想马上就有尸检的必要了。&rdquo;
&ldquo;村上医生,他当时是地下二楼。&rdquo;
&ldquo;地下二楼?&rdquo;
中里点了点头,朝行刑室的中央指去。
&ldquo;你看一下就懂了,这里的刑场设计,尸检室和行刑室是分开的,上下不能通行,必须通过走廊上另一间尸体搬运室来通行。&rdquo;
&ldquo;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麻烦?&rdquo;
纶太郎问道。
&ldquo;确实很麻烦。听说是确认死亡的医务技师他们提出来,不想看见死刑犯生前的样子,所以才设计成现在这样。而且这样也可以让我们这些邢务官不用再見死刑犯尸体的面,对我们也好。
所以,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回答,今天,村上医生一直呆在楼下,直到案件发生,也没踏进刑房一步。当然,在有明省二被杀以后,紧急地叫他上来,对尸体进行检查,然后就检查出了毒物的情况。&rdquo;
&ldquo;在案件发生以后,你们中是不是没有人走出过刑房?&rdquo;
&ldquo;是的,不过松山所长、藤城检查官和山崎保安课长除外。&rdquo;
&ldquo;有行刑时刻不在场,但之前来过刑房的人么?&rdquo;
&ldquo;有和我在一起进行现场准备的泽木刑务官,南君在十一点也出现过一次。&rdquo;
&ldquo;是拿茶点来的时候。我们稍微寒暄了几句,我就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了。&rdquo;
南马上补充道,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他整个脸都是铁青的。纶太郎又把视线转回中里,嘱咐道。
&ldquo;只有这两个人么?&rdquo;
中里思索良久,逐一看着室内的每一个人的脸庞,慢慢地点着人头。
&ldquo;还有一个人,清扫工高峰。因为刑房平常都是关闭着的,只在行刑那天的早上打扫,不过今天她来得很晚,十一点半才到。全部就这三个人了。&rdquo;
&ldquo;你说的这位高峰,是个什么样的人?&rdquo;
&ldquo;是长年在拘留所工作的前辈邢务官的未亡人。去年,已经接近退休年龄的高峰邢务官因为心脏病去世,因为没有子嗣,单靠养老金感觉又无法维持生活,所长照顾她,特意雇她负责所内卫生清洁工作。所长真是一个体恤下属,关心下属的好人。&rdquo;
&ldquo;原来如此。&rdquo;
纶太郎为了慎重,又询问了中里之外的成员是否还有其他人来到刑房,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在中里离开刑房的期间除此三人之外,也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刑房,这点也十分明确。
纶太郎命令南道
&ldquo;请把刚才提到这两个人叫到这里来。&rdquo;
南走出刑房后,他叫在场的所有人在刑房待命,自己则在佛堂和行刑室之间来回穿梭,为了让自己完全适应刑房的感觉。两个房间只用一条帘子隔开。这条帘子大概在行刑前也是打开的。从行刑室到佛龛前,不过三步路的距离。也就是,只要是在刑场现身过的人,无论是谁,无论职务和岗位如何,都有机会自由地接近佛龛,把尼古丁投入热水瓶里。
15+3,十八位嫌疑人。每个人犯罪都不合理,没有人有可以让人理解的犯罪动机。于是,未知的恐惧和不安笼罩着现在的刑房。不管纶太郎愿意与否,面对这个从根上动摇国家法制的难题,他感到了身上的压力。


&ldquo;各位,现在我要对各位身体进行搜查。这是警察的例行公事,不会做得很出格,请各位配合一下。&rdquo;
纶太郎首先亲自搜查了中里邢务官和岩見看守长的身体。然后余下的的十个人,借助他们两位的帮忙,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这让人倒胃口的搜查工作。跟预想的一样,任何可疑的物品都没有发现。
随后,纶太郎对刑房内部进行了各处都检查了一遍,这个房间本来就没有利于隐匿东西的空间存在。十分扫兴,没有任何收获。
不过,纶太郎并没有显得很失望。他还没有乐观到仅凭对人身和现场的检查就能发现注射器的地步,凶手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大概在行刑前就在刑房外的某个地方处理到了。难道现在不在场的六个人中的某个人是凶手?凶手肯定不会马虎地处理凶器。这种想法不符合凶手的性格。
父亲马上就会传来捷报的,纶太郎这么觉得。要是没有的话,那自己可是一点忙都没帮上了。
&ldquo;我把两个人带过来了。&rdquo;
泽木邢务官和清扫妇来到了刑房。两个人显得特别慌乱,特别是那个叫高峰的清扫妇,在口罩和头巾之间露出了的双眼,正惴惴不安地提溜乱转着。两人显然都对没有任何解释就被带到这样的场所显得特别不安。
因为所长下了封口令的缘故,因此当纶太郎告诉他们实情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小时,刑场里发生了什么。
纶太郎很直接地挑明了他们两人嫌疑人的身份,要他们协助调查。显然他们无法拒绝。现在,十八位嫌疑人,有十五位都在这里了。
纶太郎开始了询问。一个接一个,按顺序进行。每当遇到不了解的情况,他就会要中里对他说明。
&ldquo;我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一定要设置五个按钮,并相应配备五名邢务官。需要这么麻烦么?&rdquo;
&ldquo;这么做事的目的是为了减轻行刑人员行刑的罪恶感,这样容易模糊掉对于谁是那个具体下杀手的人的疑惑。关于这个问题,有个人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国家有义务不让&lsquo;我&rsquo;成为杀人犯。但是只要有人还要按下这个按钮,那么这种做法根本还是毫无意义。&rdquo;
旁边的邢务官们不由地点头称是,纶太郎用眼角看着他们,小声嘟囔道。
&ldquo;国家有义务不让&lsquo;我&rsquo;成为杀人犯。&rdquo;
中里意味深长的回答让纶太郎恍然大悟。他中断了之前的问话,就这个话题继续询问道。
&ldquo;你个人赞成死刑制度么?&rdquo;
中里皱了皱眉头。
&ldquo;对行刑现场人员提出这样的问题可是行业禁忌啊。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rdquo;
&ldquo;为了查明真相,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rdquo;
中里心里七上八下,打量着同事们的神色。年长的饭塚邢务官朝他使了个眼神,意思在说,你想说什么说出来好了。其他同仁也没有要向纶太郎抗议的意思。中里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用非常谨慎的口吻回答道。
&ldquo;说起来,我是举双手反对这种制度的。人道主义方面的考虑暂且不说,就对普通公民犯罪的威慑力上来说,坦白讲,是否有效果值得商榷。而且还有老生常谈的冤案问题。有人会说这是为了对特定的犯罪者有特别的震慑力,如果这么说的,直接贯彻无期徒刑就好了。&rdquo;
&ldquo;这么说,你是死刑反对论者了?&rdquo;
中里微微地动了动肩膀
&ldquo;不,请不要误会。刚才说的那些,始终是高墙之外普通人的常识性的想法。但你说要我自告奉勇要求废除死刑,还是因为对死刑制度的疑问就辞职,这些想法我一次也没有过。虽然杀人偿命的观念已经过时了,但考虑到被害人遗属的感情,也不能说一报还一报这种过去的作法毫无道理吧。&rdquo;
中里突然沉默了,一种欲言又止的态度。趁着当口,岩見看守长见缝插针地寻求发言。
&ldquo;我知道中里君的发言还没结束,不过可以容许我插句话么?&rdquo;
&ldquo;请便。&rdquo;
看守长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干劲十足地说道
&ldquo;虽然不应该公开地说这样的话,但是在穷凶极恶的罪犯当中,还是有尽你穷尽一切手段,还是有不能教育改正之徒存在。在人共同打造的安全生活环境中,虽说只是少数,但不可否认就是存在与社会秩序完全不能相容罪大恶极之人存在。不,我刚才说的太轻松了,作为一位维护社会秩序的邢务官,对这样的事实一直非常沉痛,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虽然这只是极个别现象,但终归我们的社会是不能容许这样的人存在的。站在国家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一种正当防卫,不,我想应该跟发动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战争差不多。这个已经不能用平常的道德和伦理来衡量了吧。&rdquo;
&ldquo;这个已经不能作为让死刑正当化的依据了。我可以说这是在赤裸裸地表现暴力么?&rdquo;
&ldquo;你说的没错。&rdquo;
看守长说道
&ldquo;法律的本源不就是一种暴力么?在我们选择顺从法律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还是说,我们应该照死刑废除者所言,放弃使用暴力。即使可能要付出法律和秩序失衡的高昂代价也在所不惜?&rdquo;
&ldquo;可是。&rdquo;
突然中里不再沉默。情绪爆发像是接近临界点了。当他再次发言的时候,已经不再说刚才那套场面话了。
&ldquo;即使我们可以以法律的名义行事,但是总要有人要被处死,字面上说就是总要有人去执行那个让另一个人咽气的工作。这工作必须有人来执行的。这对于我们邢务官来说,这是一件要命的工作。
那我为什么要继续这工作呢?因为我始终相信犯罪之人身上依然存有某些人性,能够作为他们重新做人的助手,我感到十分自豪,法务省写的<邢务官指南>中,关于邢务官的职责,只有&lsquo;在监狱、少年监狱和拘留所中工作,对被收容者进行日常生活、职业训练、集会和俱乐部活动方面进行指导,对收容人员的苦恼提出自己的建议,同时负责设施内部保卫和警戒工作。&rsquo;这些内容,关于死刑的执行却只字未提。但是一旦下达了命令,就必须用这些给犯人进行教育指导人之手,来夺去死刑犯人的性命。当然就像看守长所说的,总有一些人是死不悔改的,但是这样的人只是个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们执行死刑的死刑犯,大部分都已痛改前非,都希望能够补偿自己对社会犯下的罪孽。
法律是一种暴力,我同样这种说法。但是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法律也好,国家也好,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国家不能用手把绞绳挂在罪犯的脖子上,法律不能用手指按下执行死刑的按钮,只是我们为了良心好过拿出来的挡箭牌而已。执行死刑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rdquo;
就像开始发言的时候一样,中里突然结束了自己的发言。面对他的发言,每个人都不发一语。刑场就像夜晚的沙漠一样,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一边体味着中里的话,纶太郎不经意地按下了执行按钮。突然咔哒一声,行刑台的正中央张开了一个四角形的大洞。周围的人屏息凝神,窥视着满目漆黑的洞穴。湿冷的空气微微地从黑暗的深处袭来。
纶太郎把目光朝向那一排按钮。让踏板工作的是第四个按钮。


纶太郎再次回到了关于案件的讯问上来了。大部分问题都集中在有谁进过佛堂?什么时候进的?是否碰过热水瓶?什么时候离开?这些问题上。动作发生的时间因为答者记忆的问题,有时对得上来,有时候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异。纶太郎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并做成了时刻表,寻找着中间的蛛丝马迹。纶太郎打算把每个人的行动时间正确地列出来,找出了可能有犯罪机会的人,假如不能锁定嫌疑人,至少找出几位可疑的候选人也好。
但是这一切都跟希绪弗斯一样是在浪费时间。(希绪弗斯希腊神话人物)时刻表随着证言的增加,显得越来越暧昧,程度越来越复杂。执行死刑对于拘留所的职员来说是非常不寻常的活动,每个人都聚精会神,没有人有去注意到别人的行动。
十八人都至少有去过佛堂一次,也因为一些非常些微的理由,曾经离开过一次刑场。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机会下毒,也都有机会在刑场以外的地方把注射器处理掉。不过没有一个人有目击到疑似罪犯的任何可疑举动。犯人做的非常漂亮。
纶太郎双手抱头。
父亲还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纶太郎心急如焚。现在线索只剩下,还没找到的罪犯的作案遗留物了。可以说,现在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自己的推理有很大可能是错的。
只是,也不能说毫无收获。
松山所长、藤城检事以及广濑书记官,在中午12点来刑场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有靠近过佛堂,不止一个证言可以证明这一点。而这之后,一点半三人再次出现在刑场到案件发生,就一直滞留在此,这同样已经获得了证实。从12点到下午一点半,三个人没有踏足过刑场是很清楚明了的了。
纶太郎迅速在脑海里整理出头绪。三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从嫌疑人中排除,就是在案件发生以后,一直被隔离在刑场的广濑书记官。
书记官在正午到达刑场的时候,并没有接近过佛堂。不可能在热水瓶里下毒。第二次到达刑场是在一点半,这之后到两点死刑犯到来之间的时间,他则有十分的把握下毒。可是这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刑场,只要没有共犯,他就无法处理掉无用的注射器。难道说&hellip;&hellip;
不,这是不可能的。纶太郎立马停止了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缠。正午的时候,书记官虽然没有去过佛堂,但应当看到了准备好的茶具和包子。这位为了什么准备的,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多想。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书记官已经可以锁定这种犯罪方式了。
也就是说,他在第二次到达刑场实际下毒之前,他一定在刑场外把没用的注射器处理掉了。不,这也未必,现在还不能断定他一定会先行处理掉注射器。因此,现阶段(以注射器的存在作为前提)仍然不能排除广濑书记官的嫌疑。
有必要对所长和检事他们三个人的动向做一次详细的调查。现在不仅知道的线索很少,那些已知的线索也过于混沌了。纶太郎突然发现自己到目前连任何一点具体的头绪的都找不出来。
像是有人看穿了他的举足无措,突然喊了他一句。
&ldquo;刑警先生,请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rdquo;


纶太郎看向说话的方向,说话的是三原教诲师。
&ldquo;何事要说?&rdquo;
教诲师揉搓着手里的佛珠,很客气地说道:
&ldquo;作为一个侦察案子的门外汉可能不应该在这里大放厥词,但可以听我一句劝么?我感觉继续这样的讯问毫无意义。&rdquo;
纶太郎没有说话,他催促教诲师继续说下去。
&ldquo;这个古怪案件发生的动机,一个已经确定将被合法处死的死刑犯人,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在执行死刑之前杀死他。犯人明知这一点,仍然铤而走险。
所以,比起在这边调查那些无意义的不在场证明,还不如调查一下谁有犯罪动机岂不更好?不论是愤怒也好,还是憎恨也好,能下决心做出此等暴行之人,他是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冲动的。对犯人来说,这应当是一种痛苦和重担,没有道理的存在。首先应该看穿这种痛苦。对于这个方面,我可以稍微帮一下忙。
怎么样,刑警先生。我说的没问题吧?&rdquo;
纶太郎故意表现得很冷淡。装着很强硬。
&ldquo;其实刚才在所长室,我已经跟所长说过这件事了。要他着重考虑动机问题。确实在这个案件当中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动机问题。杀死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死刑犯。这个对谁都没有好处,乍看就是一种无意义的杀人案,怪奇程度大概在犯罪史上都没有先例。
但是,我不是你这样的宗教人士,不是能够读心的魔术师。我就是个性情乖张的现实主义者罢了。为了把人的行为动机从内部抽离出来,就只能从收集到的事件信息中找出可以联系到动机的近似值,或者只能等待某时刻的灵光闪现。
这次的案件要求我们要速战速决。所以就不能采用第一种方法。至少我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期待。
另一方面,对于灵光闪现,要把握真正的动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决定的瞬间是在事件最后一环的刺激,突然的那一下作用。根据合理的方法,累积各种已知信息,变换他们之间的函数关系,逐一排除各种不可能的选项,等待那瞬间的到来,没有比这样做更好的了。&rdquo;
三原教诲师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用清澈的眼神直视着纶太郎。
&ldquo;你虽然自称是现实主义者,可是你所做的说明,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己的幻想之上的。你如此确信这个案件的杀人动机是荒谬的,形而上的。你的根据在哪里?&rdquo;
纶太郎一时哑口无言,
&ldquo;这个&hellip;&hellip;的确像你说的一样,你问我根据在哪,要我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我想也是相当困难的。或许有一半是来源于自己过去经验积累下的直觉,有一半是来源于这个刑场气氛的影响。
我自己对这次杀人案的动机是有着浓厚兴趣的。原因就在于,犯人明知犯罪毫无意义,在极度危险的状况下,却仍然铤而走险执意杀人。
当然或许会有那种&lsquo;啊对方是死刑犯啊,我真想用自己的手来结果他的性命。&rsquo;想法的人存在,这不稀奇。但是在死刑判决已经确定两年零八个月以后,在即将执行死刑的当口,还会有人把那种杀意付诸实施么?就我的认知来看,无论是愤怒还是憎恨,这种纯粹的情绪化的动机是不足以来解释这种不合常理的犯罪的。
这里的要讨论的问题有两点,一点显而易见,即杀害一个毫无生还希望的死刑犯人是否存在什么对犯人有利的地方。第二点则是&hellip;&hellip;&rdquo;
说到此处,纶太郎突然发现他对于动机的讨论有点过于深入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ldquo;假设,我们可以找到十分完美的理由来解释第一点,但是一定为什么要在今天,死刑执行的这一天,下手杀人。为什么不是昨天,或者是一周前,一个月前,下手杀人呢?&rdquo;
&ldquo;但是下达执行有明省二死刑的命令是五天前的事情,有明省二也是前天才知道的。&rdquo;
突然从旁插话的是,刚才一直聆听两人讨论的中里。纶太郎转向中里,认同地点了点头。
&ldquo;你说的没错。因此,不得不认为犯人的动机是来自于死刑执行这一具体动作上的。换句话说,因为杀了他可以使死刑无法完成,或者反过来因为死刑无法完成,所以必须杀了他。因为死刑上的问题,罪犯在某种异常的观念启发下,产生了一种必须杀人的危机感,或是义务感。&rdquo;
纶太郎这里的解释显得过于抽象,三原教诲师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他说道
&ldquo;能再说得通俗一点么?&rdquo;
&ldquo;我用一个例子来说明吧。当然这是我单纯的想象啊。&rdquo;
纶太郎把丑话都说在了前面。
&ldquo;比如说有个人对有明省二非常的憎恨,他脑海里想象着有明省二在被绞死的时候痛苦挣扎的模样,以此来排解他心中的恨意。但事实是,有明是在一种被宗教感包裹下,安然赴死的。但是这个人一直怀着有明必须要痛苦死亡的观念,因此他认为他必须要在执行死刑前,亲自动手,给予他意想不到的死亡痛苦感。因此这个案子就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当然我自己也知道这个解释实在有点荒谬。&rdquo;
看起来三原教诲师也认为这个教训十分荒唐,但他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也明白现在这个时候继续在动机问题上纠缠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不过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法月警视的捷报。
&ldquo;果然被你猜中了,纶太郎。我们找到了你要的东西。&rdquo;


手帕上放着一个食指大小的注射器和一个使用过的试管,管底有道褐色的环状液体痕迹。
法月警视噘嘴轻轻地在两样东西上吹了口气,又用一个带有毛球的小棒在表面上敲了敲,掸掉了表面附着的指纹粉。
四对眼睛注视着警视的动作。松山所长、藤城检察官、山崎保安课长,以及纶太郎。跟之前的成员一样。
警视双手带着白色的手套,他用指尖捏起了注射器,放在了眼前,认真地观察着。随后警视也用同样的方式对试管进行调查。完事后他抬起了头。
&ldquo;很遗憾,没有留下指纹。不是从头开始就没有用手碰过就是在扔掉之前用干布之类的东西擦拭过表面。&rdquo;
平息凝神注视着一切的四人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ldquo;无论哪一个,继续调查也不会有结果的。&rdquo;
警视拿起了皱巴巴的报纸,放在了书桌上。包注射器和试管的报纸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从这团皱巴巴的报纸想要提取指纹非常困难,而且本身犯人会在上留下指纹的可能性也很小。
纶太郎得到父亲的许可,拿起了注射器和试管。他确认了一下试管上的褐色痕迹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ldquo;可以确定这个试管内曾放有尼古丁。因为尼古丁接触空气会马上变色为褐色。&rdquo;
纶太郎像魔术师一样用手耍弄着试管,把它换到了手背之上。
&ldquo;这样就把试管完全藏起来了。就可以在打开盖子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下毒。&rdquo;
警视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ldquo;那么可以就此结论凶手在把尼古丁投入保温瓶后,把这个试管和注射器一起处理掉的。&rdquo;
纶太郎微微点头称是,把玩着注射器。这是一个极小型号的注射器,和试管一样,很合适藏在手里。旁边的藤城检察官窥视着试管,扯着嗓子喊道:
&ldquo;这个看上去很像为了暗杀特意订做的。&rdquo;
&ldquo;不,这个就是医院里常用的那种注射器。&rdquo;
&ldquo;可以让村上医生看一下么?&rdquo;纶太郎问道,警视点头同意。
&ldquo;这个注射器和医务室使用的注射器相比,型号有些差异。所以跟你预想的一样,这是凶手从外面带进刑场的。&rdquo;
注射器的圆筒没有装任何液体,针头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在刻度旁边,印着商品的出厂编号。警视断断续续把它读完,
&ldquo;这个凶手是个粗心的家伙啊。他难道没注意到通过编号可以很容易查到注射器的获取来源么?&rdquo;
纶太郎不敢苟同地挑了一下眉尖。
&ldquo;还不止如此。这些遗留物如此轻松地被发现,凶手怎么会想不到呢?别忘了这个案子原本并没有考虑过存在犯罪遗留物的问题。&rdquo;
&ldquo;我明白,我明白。&rdquo;
警视摆了摆手,发起了牢骚。
&ldquo;如果你想要看夸你的话,我一定如实照做。毕竟这些东西能被发现多亏你的聪明大脑了。&rdquo;
纶太郎完全没有理睬警视,他向山崎保安课长询问道:
&ldquo;这个是在哪里发现的?&rdquo;
&ldquo;一楼总垃圾箱的垃圾堆里面。&rdquo;
&ldquo;没有弄错?&rdquo;
&ldquo;没有,我是最先发现的。&rdquo;
在征求警视同意之后,课长一脸不信任态度,冷漠地说道。
&ldquo;垃圾箱除了地下室以外每层都放置一个。所里产生的所有的废品垃圾都会集中到一楼总垃圾堆里,被投入内部的焚化炉处理掉。随便说一句,去一楼垃圾堆找线索的主意是我提的。&rdquo;
纶太郎边说边认真思考着(这里原文是说纶太郎抱紧了胳膊,这个动作是在思考的时候做出的动作,这里用了转译)
&ldquo;犯人肯定希望尽早把注射器和试管处理掉,所以他会选择把两样扔进地下室的正上方,一楼的垃圾堆,显然合情合理。&rdquo;
保安课长马上又补充道:
&ldquo;如果使用二层以上的垃圾口丢弃的话,在下落的过程中,应该会出现针头的弯曲或是玻璃破碎的状况。只用碎报纸来包裹,很难抵抗下落产生的冲击力。&rdquo;
&ldquo;原来如此。&rdquo;
纶太郎的认同让课长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注射器的发现,相应地改变了他对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素人侦探的看法。警视假装正经地干咳了一声,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干劲。
&ldquo;无论如何,能够毫无无损地得到证物,就是一件幸事。如果我们再晚一点才意识到这一点,这些重要的证物恐怕就葬身在焚化炉之中了。&rdquo;
&ldquo;此事并非如此。&rdquo;
松山所长的话给警视浇了一盆冷水。警视马上反问道,语气带着疑惑。
&ldquo;并非如此是如此?&rdquo;
&ldquo;焚化炉正在拆卸修理当中,今天根本就没有使用。&rdquo;
&ldquo;拆卸修理中?&rdquo;
所长毫不留情地解释道
&ldquo;因为焚化炉年久老化,存在安全隐患,因此在月末都会新炉把旧炉替换掉。在此之前,所里的垃圾是无法焚化销毁的。&rdquo;
&ldquo;你说所里的垃圾无法销毁焚化?&rdquo;
纶太郎突然瞪大了双眼,质问着所长。所长被气势汹汹的纶太郎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ldquo;确实如此,这很重要么?&rdquo;
&ldquo;这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的?&rdquo;


五个人聚集在有问题的垃圾箱前面。垃圾口的盖子上带有把手,只要一拉把手,受口噘嘴一样露出一道小口。旁边墙上的贴纸写着&ldquo;焚化用&rdquo;三个字。
纶太郎注视着贴纸,向所长问道。
&ldquo;如果所里的垃圾不能焚毁,你们要如何处理?&rdquo;
&ldquo;每周两次,都内的清扫部门会为我们派出特别卡车来处理。每周一和每周四。在此之前,垃圾就要一直堆放在这里。&rdquo;
&ldquo;日常如何处理?&rdquo;
&ldquo;每天,值班的清扫妇会收集好垃圾,在傍晚,统一投入焚化炉。焚化时的一部分热量会被用来烧热水。拘留所一天产生的全部垃圾的数量有多大,我想外人应该也可以想象得到。垃圾堆也不只这一个,每层都设置了和这个一样的垃圾箱。因此,每当焚化炉不能用的时候,我都会训示他们,要他们尽量不要产生不必要垃圾,但是要彻底杜绝任何垃圾那也是不可能的。&rdquo;
&ldquo;原来如此。&rdquo;
纶太郎若有所思的附和道。
&ldquo;那么今天是星期二,如果今天朝垃圾口扔下垃圾,那么就是等待着在余下的三天,在黑暗垃圾堆中被发现了。&rdquo;
&ldquo;可是我们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找到了,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么?&rdquo;
所长毫不客气地插话道,纶太郎没有理会所长的回答,仍然继续思考着:
&ldquo;不过,这些东西也有可能在明天被找到,也有可能在后天被找到。和焚化炉没有在修理的情况比起来,被找到的机会是一对三。而且注射器我们是在还未使用的情况下被找到的。犯人应该感觉得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必要的不利条件。&rdquo;
纶太郎的话语里貌似在暗示着什么,不过他马上就转变了自己的讯问方向。
&ldquo;那个,所长,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刚才在讯问南事务员有关热水瓶的问题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正好在十点前要在这层处理一些没用的文件。当时对这件事没有太过留意,刚才听说了焚化炉情况的时候,想起了这条供述。他所说的文件处理,具体指的是什么样的工作?&rdquo;
所长没有立刻回答,他做了一个&ldquo;跟我来&rdquo;的手势,从垃圾箱前走开。四个人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L形走廊的转角处的尽头,所长停下了脚步。仿佛和墙壁相连一般,端坐着一台老式的箱型机械。从垃圾箱位置来看,正好处于视线的视角上,两者的距离是相当近的。
所长摆弄着旁边的开关,机械咔咔咔地发出高亢的金属声。音量有电动缝纫机的音量那么大。所长关掉了开关,金属声马上消失。纶太郎显得很激动,用高亢地声音问道:
&ldquo;这是碎纸机吧?&rdquo;
所长点头。
纶太郎靠近机械。碎纸机的插口有五厘米那么大,这是连插入电话薄都毫无问题的尺寸。他打开了开关,机械再次发出了咔咔咔的刀刃工作的声音。
&ldquo;这也不算太吵。&rdquo;
纶太郎嘟囔道。所长皱着眉头,一副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的表情,
&ldquo;这样的大小的音量,并不妨碍交流。&rdquo;
&ldquo;而且三面环墙,声音外面也听不到。&rdquo;
所长朝警视仰着下巴,像是在寻求援助。警视无动于衷地摇了摇头。等纶太郎把开关关掉后,所长不情愿地开始对机械的用途进行着说明。
&ldquo;主要用途有两点。一是内部文件的剪裁。大部分的文件,因为不适合向外界泄露,所以那些使用过的文件也不能例外。即使要拿去烧掉,也必须先剪裁成纸条再拿去焚烧。这是制度。
另一个用途是那些被拘留者带进来的文书还有杂志,假如我们认为里面的内容不适宜留下的,也会在这里被变成纸屑。&rdquo;
纶太郎并不是很在意所长的说明,相反,他又向所长询问起来。
&ldquo;如果把刚才的注射器和试管放进这个碎纸机,会怎么样?&rdquo;
&ldquo;不会怎么样。这里的刀刃都完好无损,放进去应该会被碾成粉末。这个型号的碎纸机,当时是要能10秒钟把电话本碾成粉末来作为卖点的。&rdquo;
纶太郎还有问题。
&ldquo;这个碎纸机这里的职员都可以任意使用么?&rdquo;
&ldquo;当然。&rdquo;
所长回答完,急切地反问道,
&ldquo;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么?罪犯不可能使用碎纸机的。&rdquo;
&ldquo;就是不能使用才重要。&rdquo;
纶太郎平静地回答道。他一说完,警视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纶太郎。
&ldquo;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rdquo;
纶太郎脸含微笑,对在场的人说道。
&ldquo;那么,米娜桑。请各位再次在刑房集合。我现在离解开这个案件只差一步了。&rdquo;
&ldquo;难道说&hellip;&hellip;&rdquo;
藤城检察官瞪大了双眼。山崎保安课长难以置信地看着纶太郎。
纶太郎自信地摇了摇头,一副我也不清楚的表情。松山所长仍然半信半疑,
&ldquo;我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你知道什么了?案件到现在可是仍然模糊不清的啊。&rdquo;
警视笑着拍着所长的肩膀,
&ldquo;这很正常。这就是我儿子的解决案件之道。&rdquo;


4
纶太郎再次来到了刑场。佛堂已经被包括警视在内的18个人挤满了。室内一边蔓延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又保持着来临前暂时的平静。虽然目不可及,但是肌肤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压力,灾难难以避免的预感充斥着整个房间,房间的气氛极度压抑,压迫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是的,就是字面上的压迫。纶太郎没有理会站成一排的几个人,自顾自地仰望着天花板,他对自己问道。现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没有能够让罪犯哑口无言,让其无处可逃的理论存在。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让犯人良心发现,自我认罪,哪怕用些非常手段也在所不惜。因此才要选在这座刑场,这座与死亡只有咫尺之遥的刑场,这座用暴力对待个人,冷酷地露出獠牙的斗兽场,选在这里来宣布罪犯。
纶太郎深吸了口气,反复斟酌着自己编织的推理大网是否有纰漏。他慢慢地吐着气,转向了自己右手方向,面对这包括犯人在内的所有嫌疑人。
&ldquo;首先在进入正题以前,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就是藤城检察官在案件发生以后的动向。&rdquo;
每个人视线从纶太郎身上转向了藤城检察官。藤城检查官的脸绷得老直,
&ldquo;我的动向?&rdquo;
&ldquo;当然,检察官先生没必要自己回答。可以让所长回答,所长和检察官先生在有明省二被杀后,是一起走出刑场,然后去往所长室&hellip;&hellip;&rdquo;
松山所长沉默地点了点头。
&ldquo;你从那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和检查官先生一起行动的么?换句话说,你们的行动一直受到对方的监视,一刻不停息的么?&rdquo;
所长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生硬地回答道:
&ldquo;是的。不过这个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rdquo;
&ldquo;以此作为前提,我还有一个问题。案件发生以后,走出刑场的藤城检察官,在顺路走过一楼的垃圾箱的时候,有扔过一个旧报纸的包裹么?&rdquo;
&ldquo;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你要对此非常有兴趣的话,我的回答是NO。&rdquo;
&ldquo;确定么?&rdquo;
&ldquo;绝对是NO。我们就没靠近过这个地方。&rdquo;
&ldquo;很好。圆环闭合了。&rdquo;
像是为了呼应纶太郎的宣告,警视的口袋里,响起了噶擦的金属声。毫无疑问,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是手铐弹簧打开的声音。如此大动干戈的是第十八号的那个中年人。

纶太郎厉害地清了清嗓子,环视着在场的各位听众。
&ldquo;那么,各位,我在此进行的小规模的非正式讯问,始终都是源于所长的委托,请各位了解这一点。还有,我必须向在场的各位道歉。自己就像一个拥有正式调查权限的警察一样对各位指手画脚。但其实我只是一个与这些绝缘的一介草民罢了。通常状况这都可以列入非法调查的范畴,但像这样的异常的案件,为了调查的顺利进行,如此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吧。&rdquo;
纶太郎停下了他的发言,他观望着听众们的反应。没有人对此有积极的反应。他继续说道:
&ldquo;还有我要征得各位谅解的是我作为法月警视代理人这件事。所以从现在开始凡是用第一人称&lsquo;我&rsquo;所说的话,请各位想象成是法月警视根据自己的调查作出的结论。还有,我之后所做的发言,请广濑书记官作记录,并加以保存。&rdquo;
严肃地陈述完一些规范后,纶太郎口吻变得舒缓,
&ldquo;今天下午两点五十九分,名叫有明省二的这个人,恰好站在我这个位置,随后在行刑台上被杀。死因是尼古丁中毒,毒物在被害人死之前,被投入隔壁佛堂行刑前的茶点当中。实际上投入的是为了茶点准备的热水瓶中,这点业已查明。也就是说,虽然纯的尼古丁有很强的刺激性,但被害者在喝茶点的时候,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因此对这种强烈刺激的味道毫无察觉。各位可以回忆一下,当时有明省二说过这么一句话&lsquo;非常感谢,虽然我不知道味道如何。&rsquo;&rdquo;
听众们都不发一言,认真地聆听纶太郎的发言。广濑书记官用笔书写的声音,一个不停地回荡着。
&ldquo;本案的被害人有明省二,是要在今天下午三点执行死刑的死刑犯。恐怕这也是本案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了。被下达了死刑命令的死刑犯人,在即将执行死刑的当口被杀,这一行为完全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虽然有世俗可以理解的动机存在的余地,但看起来却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样子。这种场合可能就要把此作为一种&lsquo;无动机犯罪&rsquo;来考虑了。&rdquo;
纶太郎慢慢加强了语气,
&ldquo;但是就像我再三说的那样,从动机突破不是破解本案最短的路径。从动机着手就是依靠直觉和随意的价值观判断。这和我们所期望的法律精神背道而驰。所以,这次询问的着眼点是,基于外在的案件事实,客观地对案件进行重构,动机只是附加解决的部分罢了。&rdquo;
法月警视努了努嘴,用外人不易察觉的程度,微微摇了摇头。父亲的眼睛不会被欺骗。现在纶太郎说的话离他内心真实想法相去甚远。虽然眼前要解决的是谁是犯人的问题,但是事件的核心,最大的谜团动机如果不能解决,就等于整个案件完全没有解决。假如,犯人只是超出正常人范畴的杀人狂,那案件就简单了。但是面对这样的罪犯,为了占据优势,就不能有如此幻想。无论如何,对犯人穷追猛打,逼犯人就范才可以解决案件,到底纶太郎也没有把握住案件的本质。
纶太郎没有停顿,他继续说道:
&ldquo;案件的事实当中,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在行刑前让有明省二喝茶点这件事。因为事实上决定要把有问题的热水瓶带入佛堂,是在早上10点左右做出的。当然这完全是松山所长的一片好意。
为什么说此事值得注意?假如犯人在知道这个决定后,才着手准备尼古丁,那显然就太迟了。现在,决定是在10点做出的,当时能够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松山所长以外,就是被命令准备茶点的南事务官了。除此以外的其他人最快也要在热水瓶被正式拿进佛堂,也就是11点以后的事了,这个有复数的证言可以证实。
各位之前应该已经晓得了,这座拘留所是没有存放尼古丁所里。同时认为犯人是随后从所外得到尼古丁,再带入所内进行犯罪的论断也是非常荒谬的,没有讨论的价值,我就不在此浪费时间了,纯的尼古丁本来就不是能够容易获得的药品。
但是要是这样就下结论说是,所长事先准备好尼古丁再下达这样的命令,也过于草率了一点。&rdquo;
纶太郎对每个人露出了微笑,
&ldquo;因为这样就相当于所长自己招认自己是犯人。当然我是不会采用这样的结论的。
在场各位当中,应该有人有如下的想法。凶手最开始是准备在香烟在下毒准备的尼古丁,因为在行刑前让死刑犯抽上路烟,这是松山所长的习惯。只是在知道当天给有明省二准备践行的换成了包子和茶点,凶手应急改变了举措罢了。不过,虽然这是有预谋的犯罪,但是凶手事先无法保证他的毒杀对象一定会抽烟。而且准备践行的香烟,并不是特别准备的,是所长从口袋随意拿出的。考虑以上的推理,想要在香烟中下毒,现实上是不可能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所长抽了那根毒烟,先被毒死了,那后果就无法收拾了。所以这种可能是不适用于这个案件的。
我在排除这种可能,但并没有完全否定凶手在热水瓶里下毒的可能。换句话说,凶手是在中午11点后,偶然看到了佛堂的热水瓶,不是自己推测出它的用途,就是向旁人询问获得,才幸而把尼古丁投入热水瓶中。也就是说,能够杀害有明省二,凶手不过侥幸做到罢了,这是我得到的结论。&rdquo;
大部分听众听完都发出了惊呼。纶太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继续他的推理
&ldquo;偶然之间,寄寓侥幸。这个结论虽然听起来很敷衍,但有致命的缺陷么?我感觉没有。不,不如说比起其他推测,这个结论存在着一种自然而且现实的理由。
从本源上说,死刑执行这一行为,经过多次的定型和反复的过程,本来就和普通的工作程序大相径庭。即使是我们这样的法制国家,仍然留有来源不明的野蛮味道,这个各位应该承认吧。在这种不正常的状况下,杀害死刑囚,我们仪式的主角,这一行为就是非比寻常的困难工作。这种冒险行为完全可以和不可能完成划上等号。敢于挑战这种不可能的凶手,会寄寓于侥幸,把希望交给上天,没可能么?一个富有洞察力和决断力,善于利用机会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并无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而且,就使用尼古丁这一毒物的行为上来看,也可以从侧面佐证凶手存在这样的性格特质。
尼古丁是一种不仅口服,即使毒刺,也能产生巨大毒性的毒物。如果皮肤被涂抹尼古丁的毒针刺中,或者用注射器皮下注射进体内。被害人站着就会感到痛苦,直至死亡。因此,凶手为了杀死有明省二,既然从各种杀人方式中选择了尼古丁毒杀这一方式,显然也把刺杀和皮下注射的方式考虑在内了,这个不难想象。
因此,就像我之前的那些陈述,假如凶手只是指望着侥幸才把尼古丁带入所内,那么作为预备手段,同时携带锐利的毒针或是注射器,做出这样的推理就很妥当了。当然,我在这里说是预备手段,因为从事实和结果上来说,凶手是通过口服来下毒,因此才用这样的字眼来指代,和凶手究竟打算把哪种手段作为重点无关。当然,像今天这种状况,毒针刺杀实现的可能性可能还更大,往热水瓶投毒的不确定因素可能还要更多。
看起来这里的推理有点扯得太远了。根据前面的推理,我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凶手为了加大犯罪成功的可能性把毒针或是注射器之类的凶器带入了所内,相比之下,复数犯罪手段显然比单一手段成功率要更高。&rdquo;
有人发出了长笛般的嘘声。纶太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右手左右然后摆了两三下。
&ldquo;你们当中恐怕有人对这样的结论持相当大的怀疑态度。确实,到目前为止我的推理多少有些依靠想象,没有理论上的证据来支撑。但是在实地犯罪调查当中,一定程度上,是需要跳跃式的思维存在。这种跳跃思维对调查的指导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
当然我并没有把这样的结论单纯地放在一种自说自话的假说层面上。我马上进入了实地验证的阶段。在山崎课长的协助下,我们对拘留所进行了彻底的搜查。这个刑房当然也不例外。这次搜查的对象,不用说,当然就是毒针、注射器之类的东西。如果我的假设正确,这些东西和尼古丁一样是经由凶手之手带入所内,其后带出所内的机会也不存在,这么说的理由很简单,在场的所有人其后都被强行留在了所里。因此它们一定在拘留所里。&rdquo;
纶太郎沉默良久,他在观察着听众们的反应。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独白当中。凶手大概也对后面内容很感兴趣吧,他大概现在有点坐不住了吧。纶太郎在内心想象着,慢慢地又开起了话匣。
&ldquo;搜查的结果是可以证实我推理的证据被发现了。一个未使用过的注射器,一个装有尼古丁的试管,包在报纸里被扔在一楼的垃圾箱内。&rdquo;
纶太郎对他的父亲示了示意。法月警视发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有这些东西的塑料袋,举高向各位展示着。
&ldquo;幸运的是,这些证物在没被处理以前,被我们找到了。遗憾的是,上面没有发现指纹,不过请各位记住这一点,随后我会详细来谈这个问题。
我们先来说一下这些被发现的证物对我们随后的调查有何帮助。首先是注射器,首先跟据注射器管理人村上医生的证词,这根注射器毫无疑问不是来源于所内医务室的。那么它肯定是从所外带进来的。这根注射器被发现,显然又印证了我之前犯人是依靠侥幸作案的假设,可以毫无怀疑被立证了。向热水瓶投毒显然不是凶手事先计划的唯一方法。这个结论同时意味着11点以后出入刑房的所有人都有成为杀害有明省二的凶手的资格。
而且,还有一点,这个注射器上面还留有商品的出厂编号。医疗器具与普通商品相比,因为流通范围有限,追查来源要容易一些。那么不去掉出厂编号,对凶手来说是很大的失误,反倒对搜查工作是大大的利好。不过这个利好会和刚才的指纹问题一起留到后面详细说明。
接下来是放入尼古丁的试管。注射器没有被使用以及没有其他的容器被发现,可以佐证凶手是从试管直接向热水瓶倒入尼古丁液体。而且这根试管和注射器一起被发现,可以断定处理这些证物是在佛堂投毒之后。换句话说,凶手投毒以后肯定离开过刑房一次。&rdquo;
纶太郎一瞬间停止了嘴唇的蠕动。刑场内紧张的空气在他耳边清晰可現。随后他绷紧了面容,用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口吻说道:
&ldquo;但是比起以上这些事实,更具暗示效果的事实状况摆在我们面前。某种方面对搜查人员来说,说是无法预期的好运都不为过。一方面它和凶手作案有着特殊的巧合,对我们来说,在思考撞上高墙的时候,它恰好伸出了援手。
好了,不要这么绕,我直说了。这个无法预期的好运就是知道现在拘留所内的焚烧炉还在拆卸修理当中,不能使用这一事实。&rdquo;
对最后这句话,所有人都显得很疑惑。纶太郎低头品味着这种反应,尤其是凶手的。
&ldquo;这当然是所内众所周知的事实,为什么说它重要,恐怕各位都觉得奇怪吧。&rdquo;
纶太郎的鼻子哼了一声。
&ldquo;既然所内的焚烧内不能使用,那么就要找其他去处处理垃圾。三天后,都内清扫部门的卡车会出动,运出垃圾。包含今天在内,所内的垃圾都原封不动地处于搁置的状态,这点值得注意。也就是说,换做平常,被投入垃圾箱内的垃圾今天之内就在焚烧炉里焚烧殆尽,而实际上,即使今天不被发现,明后天也会像预想地找到证物。
当然因为这一点,我们不用害怕证物成为焚烧内的一团灰烬,而可以把证物抓在手里,但我要说的幸运指的不是这一事实本身。&rdquo;
纶太郎更加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听众们,高声喊道:
&ldquo;究竟,为什么凶手会放着对自己不利的证物不管,让它在垃圾箱内放置三天?
凶手全然没有如此冒险的必要。极端点说,即便凶手自己宣布去垃圾堆找它们吧,案件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凶手何必故意冒此风险呢?
一种推理是这样,这是凶手设的骗局,凶手为了扰乱调查,故意设的假证据。虽然有注射器的存在,但那是用来误导调查的红鲱鱼。也就是说,为了掩盖住惊心设计的犯罪计划,做出了像是依赖侥幸作案的假象,因而放置了注射器。松山所长曾经在脑海里有过这样的念头。
但是这种推理显然过于牵强了偏离了事实的根据,注射器的出厂编号没有被消灭也可以否定这一点。也就是说凶手假如故意打算让它被发现,而放置在垃圾箱中的话,他应该会充分考虑到注射器来源的危险,事先削去出厂编号,或者直接把注射器弄碎,让出厂编号无从可见。但是他保留下了出厂编号,这明确表明了,在处理这些证物的时候,凶手完全不害怕这些证物将来被他人发现。【十年:如若注射器的来源可嫁祸给他人就另当别论了,因为要把尼古丁带入必定会有盛装的容器,(很难保证警方不会进行搜索)即使不担心被发现也要打碎才对。】
如果把这点考虑在内,对我们的疑问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就是凶手根本不知道焚烧炉在修理,不能使用这一事实。所以凶手在看到旁边写有&lsquo;焚烧用&rsquo;的贴纸的垃圾箱的时候,就考虑能够把证物扔进垃圾箱内,尽早焚烧处理掉。他只是看到了垃圾箱,却不知道焚烧炉不能使用这一事实。&rdquo;
纶太郎停止发言,听众们再次喧闹起来。大部分人都像是对纶太郎的推理显得不明所以。纶太郎在吊足了胃口后,才慢慢地宣布道:
&ldquo;从以上事实,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凶手是一个对拘留所内部事情不了解的外人。&rdquo;
听众们都完全屏住了呼吸。刑场的空气连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文说的是可以听到刑场打了个隔,不明白如何翻,需要高人指点。)
&ldquo;这样的结论很显而易见吧。如果是所里的人,对于焚烧炉不能用这件事,被嘱咐了很多次,显然很熟知。因此,可以断言所内人处理注射器,绝对不会往垃圾箱内扔。而且,如果采用外部犯人说,对注射器非来源于医疗室这个问题,也是一个简洁合理的解释。因为凶手不是所内人,所以当然不能获得医疗室内的注射器了。
除此之外,对这个结论还有一个旁证。如果是所内人作案的话,他应当知道一层垃圾箱旁边放着一个用来剪裁文件的碎纸机。两者距离虽近,但碎纸机放在L形走廊的尽头,人眼不可见,而且,碎纸机剪裁时的声音并不大。
也即是说,比起把注射器和试管扔进垃圾箱,就近使用附近的碎纸机把它碾成粉碎,混在纸浆当中,即使被人看见,显然也是更安全有效的处理方法。而且也没有妨碍碎纸机使用的状况存在。
那么凶手舍近求远,放着碎纸机,非要选择使用不适合的垃圾箱,结果就昭然若揭了,凶手原本就不清楚碎纸机的存在。就像各位都明白的那样,碎纸机放置的区域,从垃圾箱角度来看,恰好处在视线的死角上。因此才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一架碎纸机存在。这也可以佐证,凶手是一个不通晓所内事务的外人。&rdquo;
纶太郎的话稍微有点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他再次清了一下嗓子,用轻松地语调说道:
&ldquo;请大家回想一下刚才我所证明的案件事实,即案件的前提是凶手的犯罪方法从开始就未有局限,而是怀有一种只要有可能就下手的念头作案的。
有关这个问题,这点就非常重要了。刚才得出凶手是不了解所内事务的外人,这一结论,和这个前提是非常契合的。
显然,对于外人来说,想要事先策划犯罪细节是不可能的。所以凶手才要瞅准犯罪时机,依赖侥幸和运气作案。也就是说,这种犯罪手法上的多种可能性,如实反映了外部人员作案这一事实。&rdquo;
&ldquo;我低估了你的能力了,名不虚传,你确实是位名侦探。&rdquo;
所长突然感概地,纶太郎谦虚地回礼:
&ldquo;十分感谢您的赞美。不过现在整个推理才走到一半呢。&rdquo;
&ldquo;这样。那请继续,尽兴地说。&rdquo;
纶太郎点了点头,润湿了他干燥的嘴唇。再次和听众们四目相对。
&ldquo;通过以上的推理,让我一下子成功锁定了嫌疑犯的范围。这个范围就是:在今天11点到行刑前这段时间内曾经出入过刑场的人,有资格成为嫌疑犯。然后了解所内事务的人,就可以被排除在嫌疑犯范围之外。这是调查一个很大的进展。&rdquo;
听众们像一群温顺的羔羊,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纶太郎说出下一句话。纶太郎逐一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用轻柔的语调说道:
&ldquo;那么我们就来逐个判断各位是否符合标准吧。
首先,所内职员们当然最先被排除在外。即松山所长、山崎保安课长、关根保护课长、三代教育课长、岩見看守长以及负责行刑的七位邢务官。在行刑前才回到刑场的泽木邢务官和南事务员。以上十四人是清白的。
接下来,清扫妇高峰亦可以算作熟悉所内事务的准职员范畴。当然不用说,对于焚烧炉在修理中这件事,她是最熟悉的了。所以她符合上面的条件,可以排除嫌疑。
接下来,三原教诲师。他虽然不是严格的所内人员,但他几乎每天都在拘留所内出现,因此我认为他作为了解所内事务的人员也排除嫌疑。
那么现在,十八人中已经总共有十六个人被排除嫌疑,只剩下两个人有嫌疑。各位,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检察厅派来的藤城检察官和广濑书记官。&rdquo;
一刻不停跟着纶太郎速度记录的广濑书记官突然停下了笔触。他一脸惊恐地看着纶太郎。
&ldquo;请继续记录。&rdquo;
纶太郎毫不留情地催促道,广濑书记官不情愿地握紧了钢笔。藤城检察官努了努下巴,勉勉强强地做了个表情。纶太郎笑着说道:
&ldquo;这两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检察厅派来的藤城检察官和广濑书记官。&rdquo;
他重复道:
&ldquo;这两个人都不是拘留所内人,和已经排除嫌疑的十六个人相比,也对所内事务不甚了解。这两点上无法排除嫌疑。
不过这两个人中,藤城检察官没有客观作案机会是可确定的。&rdquo;
说着,纶太郎把眼光转向藤城检察官。所有听众的目光都被引向了藤城检察官。
&ldquo;在正午(这里指的应该是正午十二点,后面不赘述了。),和所长一起到访刑场的时候,检察官没有接近过佛堂,所以这个时候没有机会下毒。不过,从他在下午一点半到有明省二被杀者段时间内,他仍然有充分的下毒机会,不过检察官绝对没有机会处理掉有问题的注射器和试管。
就像我之前所述,凶手向垃圾箱扔入这两件证物,是在佛堂投毒以后。假如藤城检察官是凶手,那么他一定要在有明省二死后,和所长一起走出刑场以后,找机会处理掉那两件证物。所以刚才,在进入推理之前,我为了确认这一点,特意问了所长。但所长的回答否定了这种可能。
所长斩钉截铁地断定,在走出刑场之后,他一直和检察官一起行动,从未接近过垃圾箱。也就是说,检察官没有处理两件证物的可能,客观上证物又是在垃圾箱内被发现,那么他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只是,这种判断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必须保证所长所说的都是真实可信的。为了保证推理的绝对正确,我们必须考虑,因为某种理由,所长包庇检察官做出伪证的可能。
但是,所长假如意图包庇检察官,说谎的话,换句话说,就是所长曾经目击到检察官往垃圾箱扔过东西的话,所长显然应该毫不犹豫地告诉检察官焚烧炉在修理中不能使用这一事实的吧。所长作为所内人士显然知道焚烧炉不能使用这件事。也就是说,无论哪种情况,只要所长参与了藤城检察官的犯罪行动或是毁灭证据的行动,我们都不应该得到这被扔入垃圾箱内的证物。
但事实并非我们推理的那样。也就是说,所长的证词间接上也被证明是真实的。所以藤城检察官没有作案的资格。可以毫无保留地从嫌疑犯名单中排除了。&rdquo;(中间还有一大段,表示凶手条件的定语,就是什么几点作案,内部人士,通晓内部事务之类的话,很长就删掉了)
纶太郎说完,大家很自然地都把目光投向了广濑书记官。书记官害怕地抬起了头,茫然无措地看着纶太郎。
&ldquo;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位了,就是广濑书记官。
那么他是否是我们找的那位凶手呢?在热水瓶内下毒意图杀害有明省二,是他捣的鬼么?&rdquo;
纶太郎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ldquo;不是。他也没有作案的资格。他和刚才的藤城检查官的情况一样,同样没有作案机会。
在正午来刑场的时候,跟检察官一样,他同样没有接近过佛堂。所以要在热水瓶内下毒,也是要在一点以后第二次进入刑场,也就是一点半以后的事了。
但是,就像大家所知的那样,一点半以后,广濑书记官就没走出过刑场。那么就不可能把注射器和试管扔入垃圾箱。既然对这些证物的处理一定是在投毒之后。那么广濑书记官嫌疑也被排除了。
或许有人会反驳了,广濑书记官虽然没走出过刑场,但不能排除有共犯处理证物的可能。但是这种反驳完全苍白无力的。
假如存在书记官的共犯。这个共犯必须在一点半后离开过刑场。请各位注意,包括在案件发生后从楼下尸检室上来的村上医生在内,所有出入过刑场的人,除了藤城检查官以外,所有都是所内职员。他们刚才作为不应当向垃圾箱扔证物的人员,已经排除作案嫌疑了。那么无论是单人作案也好,有共犯参与也好,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藤城检察官以外的人都没有作案资格。接下来,基于松山所长的证词,藤城检察官也不可能处理注射器和试管。而所长和检察官要想作为书记官的共犯,按照刚才关于所长的那段推理也是不可能的了。
认为书记官有共犯的反驳是苍白无力的。本来这个案件就不可能存在共犯,这个非常明显。(这里用了一个谚语火を見るより明らか,直译就是从看见火的那天就已经很明显了)
从以上事实可得,广濑书记官也不是凶手。&rdquo;(很好,全员被消去了。)
纶太郎说得脸上略带红光,他等待着书记员笔尖赶上他,
&ldquo;很明显了。&rdquo;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像是都被这种意外的推理发展所左右着。只有纶太郎一个人超然于物外,静静地继续说着。
&ldquo;这样的话,所有十八名案件相关人,没有一个人有作案条件,所有人都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乍一看来,这是多么不合逻辑的结论。明明向热水瓶投入尼古丁的人一定在十八人当中,但竟然十八人都被证明没有嫌疑。
那么,再回溯回去,是不是我的推理存在漏洞?虽然可能很自不量力,但我可以说没有。我的推理完全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通过积累事实,严谨地展开推理,没有任何恣意妄想的成分在内。也就是说杀害有明省二的人,绝对是不了解内部事务的外人。而且&hellip;&hellip;&rdquo;
&ldquo;等一下。&rdquo;
打断纶太郎的是法月警视。他大叫着,仿佛要把屋内的空气都吹跑了。(此处原文是法月警视的叫声能够摇动空气。)
&ldquo;你忘了还有第十九个人。&rdquo;
&ldquo;你说什么,爸爸。&rdquo;
&ldquo;今天在刑场还有第十九个人存在。这个人虽然不是外人,却对所内事务不甚了解。这个人现在不可能在这里,也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rdquo;
警视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自信满满地说道。
&ldquo;这个人就是囚犯自己。有明省二是自杀。&rdquo;


&ldquo;这样考虑完全本末倒置了。&rdquo;
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纶太郎用平缓、沉静的语调向各位说道:
&ldquo;原因就是,无论如何,有明省二都无法处理注射器和试管。显然,他是唯一一个不能凭借自己意志走出刑场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把证物扔进一楼的垃圾箱中。也不要认为会有他的共犯代替他完成这些事。这种可能在刚才详细说明的共犯论中已经被否定了。
综合以上几点,刑场里的第十九人,有明省二,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他也不可能是毒杀案的凶手。他不可能是自杀。&rdquo;
纶太郎无情对自己的父亲反驳道。法月警视显得特别失落,眼神滴溜转着。一瞬间,纶太郎微笑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ldquo;偏离航道了。现在必须要把航线转回正确道路上来。
我重复一下我刚才的推理。杀害有明省二的凶手,是一个对所内事务不甚了解的外人,而且在热水瓶中投毒以后,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把没用的证物注射器和试管扔进了一楼的垃圾箱中。这两点是绝对不需质疑的,只是确定凶手的最低条件。
只是这样的话,这里的十八个人无人符合条件。这也是非常残酷的事实。经过我的思考,从两个互相矛盾的事实当中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唯一一个结论。
这个唯一的结论就是&hellip;&hellip;&rdquo;
纶太郎突然中断了自己的发言,先前的话在房内回响着。在这种回音没有完全消散的同时,他间不容发地说道:(这句话属于看懂但翻不出中文的典型代表,原句我就不写了,跟这里的意思差别比较大)
&ldquo;不过,在说明这个结论之前,还需要做一个推理。这个推理和之前的结论意义不同,但非常重要。这个推理能够锁定这名唯一的嫌犯,而洗清其他所有人的嫌疑。&rdquo;
纶太郎紧闭双唇,慢慢地逐一注视着每一个听众。(不要换着表达写同样意思的句子好么?)现场的压抑气氛闪现了一段时间,纶太郎慢慢又打开了话匣。
&ldquo;这个推理是基于在现场发现的证物没有指纹这件事上。
这个事实表示,凶手在丢弃证物的时候,用干净的布曾经擦拭过证物,或者从最开始,凶手就没在证物上留下过指纹。
但是请各位回忆一下,我之前对注射器上出厂编号做的推理。我的推测是,从凶手没有消除对自己不利的出厂编号来看,凶手在处理注射器和试管的时候,应该是不怕证物被他人发现的。
和这个类似,指纹问题应该适用于我的推理。也就是说,凶手一定认为未来证物会被深埋在焚烧炉的灰烬当中,不可能被发现。那么显然没有必要擦去指纹。这和没有毁掉出厂编号不是完全一致的思考方式么?两者的思考价值相类似,没有道理完成了一样,另一位不做的。
所以,我断定犯人没有擦去指纹。这样的话,之前两种可能,就可以把第一种可能排除,留下第二种可能,从最开始,凶手就没在证物上留下过指纹但是怎么可能凶手没有触摸过注射器和试管呢?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使用过的注射器暂且不论,至少试管,在往热水瓶投毒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没有触摸过的。
凶手先确认自己在佛堂的行动没有任何人的注意,然后隐秘地取出试管,打开盖子,把尼古丁倒入热水瓶,再把空的试管藏入怀中。这些动作的完成必须迅速麻利,而且试管众所周知,是小巧易碎的玻璃制品。所以想要在完全这些动作当中一次也没触碰到试管,实在过于超现实了&rdquo;
纶太郎的语气再次加重:
&ldquo;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在作案的时候带着手套。&rdquo;
纶太郎又突然停止了发言,巡视着整个刑场。每个人像是被附体了一样,完全被这句话镇住了。同时,纶太郎脸上闪烁着即将胜利的光芒。
&ldquo;那么经过了反复地对凶手身份的各层推演之后,终于,要进入最后决定性的时刻了。
我已经再三强调过了,凶手是一个不了解所内事务的外人。在与本案有关的当事人中,只有两位是外人,即藤城检察官和广濑书记官。但是他们已经被排除了作案嫌疑,那么就出现了有作案资格的人被排除作案嫌疑的矛盾状况。
出现这种状况,推理能够得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了解所内事务的事先被排除作案嫌疑十六位所内人士中,有所外人士装成所内人士混杂其中。也就是说,某个外人秘密地潜入所内,替换掉了某个原本待在所内的内人的身份,杀害了有明省二,把注射器和试管扔进了垃圾箱。
所以,这个人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肯定需要某种伪装。&rdquo;
纶太郎在此关键时刻,用极具压迫力的声音,无可置疑地宣布道:
&ldquo;杀害有明省二的凶手是一个装成内部人士的外人,为了隐藏这一点,他会尽可能地努力不让自己真面目曝光。而且这个人应该是装扮成那种不容易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容易被周围人忽视的形象。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在进入佛堂的人当中,可以经常带着手套而不显得不自然,完全合乎推理的只有一个人。&rdquo;
纶太郎毫无顾忌地朝听众中走去。从想要藏住自己身子的清扫妇的头上,把硕大的头巾和口罩扯了下来。
这位中年女人一边发出强烈的尖叫声,一边蹲在地上用仍然带着工作时使用的塑胶手套的双手遮住双脸。只是这样已经太迟了。
中里邢务官一个人从惊讶到无言的男人们当中走出,他的步伐显得摇摇晃晃。他慢慢走近在低声哭泣的杀人犯。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显得心事重重。他诚惶诚恐地跪在女人面前,用力抓住女人的两个手腕,用力把它们从脸上拉了下来。
女人忍不住低下了头。看着女人泪眼婆娑的双脸,他不停地摇着头,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问话:
&ldquo;妈妈,妈妈,为什么?&rdquo;


5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有个声音在纶太郎脑内问道
妈妈,妈妈,为什么?
纶太郎的身体像远古的石像一样僵硬,眼前景象实在过于难以置信了,他感觉身体受到了重击。为什么?为什么中里邢务官的母亲要杀死一个跟她非亲非故的死刑犯呢?
&ldquo;国家有义务不让&lsquo;我&rsquo;成为杀人犯。&rdquo;
头脑中不断有这句话在回荡。
&ldquo;执行死刑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rdquo;
他马上感觉太阳穴在发涨。像是头被肉眼无法看见的无形力量抓住,他对纶太郎下令。赶快搞明白啊,睁大你的双眼,如果有Deus ex machina就抱紧它。(Deus ex machina意思是机关跑出的神,在古希腊戏剧,当剧情陷入胶着,困境难以解决时,突然出现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将难题解决,令故事得以收拾。利用起重机或起升机的机关,将扮演神的下等演员载送至舞台上。这种表演手法是人为的,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剧情大逆转。)
脑内不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不同来源的声音在脑内聚集,汇成一道旋律,形成一曲合唱。不久,被动员起来的唱诗班开始唱起了在所长室曾经听过的有明省二的经历。
&ldquo;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因为伤害罪被逮捕,随后,不断作案,强盗、伤害、强奸,一应俱全。三十七岁的时候,因为强奸致人死亡判处15年徒刑。&rdquo;
随后,不断作案,强盗、伤害、强奸。
强奸。
听到这个词,他感到自己嗡的一下,耳鸣头晕了。这可能么?只是同时,理智纯粹的声音打破一切怀疑的朝他喊道。是这样的的,绝对没错。有明省二年纪正好就是中里邢务官爸爸的年纪。他不停作案的那段时期,正好和中里的出生年纪相重合。
令人作呕的刑场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石砌的大舞台。古希腊悲剧在此重现。圣地德尔斐的天启。(是一处重要的「泛希腊圣地」,即所有古希腊城邦共同的圣地。这里主要供奉着「德尔斐的阿波罗」(Appollon pythien,以下简称「阿波罗」),著名的德尔斐神谕就在这里颁布。)被儿子弑杀的命运。这是忒拜城邦的主人,俄狄浦斯王的故事。
纶太郎想到了古希腊悲剧,他现在的意识就像遮挡住的雾气散去之后那样澄澈。如果母亲伊俄卡斯忒知道自己儿子因为命运的捉弄,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拉伊俄斯,无论做出多大的牺牲,都会尽力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恐怖的杀父题材的故事,面对专制,这是一个母亲舍弃自己也要抵抗到底的母性。
对一个孩子的母亲来说,这样做的确很正常。母亲这个词的意义,无论是古希腊时代还是现代,都是毫无二致,没有差别。
身为母亲的力量,无私的力量让这一切发生了。为了阻止儿子的杀父之举,无论做出怎样的手段,哪怕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hellip;&hellip;

&ldquo;我了解了。我这就开始准备。执行还是在下午三点吧。&rdquo;
不断升高的恐怖感和不安感疯狂地折磨着她。你别做这事,你不要走。只有你今天是不能到场的,无论如何也要拒绝所长,请马上挂断电话。
&ldquo;您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那么等会见。&rdquo;
阳一挂断了电话,她掩饰住了心里的暗涛汹涌,装作平静地对儿子问道。
&ldquo;所长找你有事?&rdquo;
&ldquo;我的同事仲本受伤了,现在所里急需人手。所以找我过去替代他。&rdquo;
千万不行啊,她在心里喊道。你不能去,你不知道那个叫有明省二的男人对你意味着什么。知道这一切的只有你的妈妈&hellip;&hellip;
&ldquo;可是今天不是你休息的日子么?&rdquo;
&ldquo;也没办法啊,我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样子。&rdquo;
&ldquo;但是阳一,你说过啊,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啊。&rdquo;
特别的日子。是的,阳一几天前说漏嘴了,不幸地从他嘴里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507号囚犯,有明省二&mdash;&mdash;一定要死命缠住他,一定要阻止他干这事。只是,不能告诉儿子实情。这是三十多年来,潜藏在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充满负罪感的回忆。
中里一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单方面结束了对话,径直消失在洗面台前。只留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儿子不知道有明省二就是自己父亲这件事。假如今天参加行刑,那么按照字面上的意义,这可就是杀父之举了啊。
这是三十年来自己的一个禁忌,光是想象,就让人毛骨悚然&hellip;&hellip;
这个灾难的降临是在与亡夫结婚不久后。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野兽般的男人凌辱了。因为害怕和丈夫的关系产生了裂痕,她隐瞒下了这件事,但没有忘记那个男人的面容。事后,有明省二因为别的犯罪问题被逮捕登报的时候,从报纸的照片中,她认识了这个袭击她的男人。
她没有对谁袒露过这件事。不仅如此,她还欺骗了自己善良的丈夫,把她体内被有明省二孕育出的新生命,当作丈夫亲生的儿子生了下来。
这完全是错误的行为,她也感到很痛苦,但她没有勇气告诉丈夫真相。估计说了以后,夫妻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一团糟吧。看到得知有了孩子以后,丈夫喜上眉梢的笑容,她实在不想把残酷的现实摆在丈夫面前。即使是假冒的,只要自己一个人背负起这个背叛丈夫的重担,就能维护住家庭的幸福。她愛自己的丈夫,愛这个被当作丈夫儿子的孩子。丈夫同时也深爱着自己和孩子,孩子对父母很孝顺,何必要破坏这样的关系呢?
丈夫直到去世也不知道真相。悲痛之余,她也有些释然。丈夫虽没注意到,不过一想到阳一之后再没生出过孩子,恐怕原本就是丈夫身体的问题。
丈夫死后,她就一心一意为着儿子。只是那挥之不去的罪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如同上天的诅咒报应,阴魂一般落在了儿子的头上。
继续这样下去,儿子就要落入杀害自己亲手父亲的窘境之中。而且互相还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阳一本来今天休息,不用在刑场执行死刑。最糟糕的状况免于发生,她心底里的石头好不容易落了地。可是今天早上突然打来的电话&hellip;&hellip;同僚竟然受伤了,命运的齿轮好像完全计算好了这一切,毫无留情地把儿子拉上了悲剧舞台的中央。
她毫无解决的办法。直到今天她都没有告诉儿子真相。自己种下的苦果,滋味却要儿子来品尝。
&mdash;&mdash;不,从无情命运当中摆脱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
只要在有明省二死前,在儿子亲手杀死父亲之前,自己结果掉他的生命就好了。自己命运的锁链必须自己亲手斩断。
传来了儿子走出房门的声音,连一声我走了都没说。
时间非常急迫啊。听说行刑是在三点。
可是现在该如何行动?
有混入拘留所的办法。就是拜托同是住在职工宿舍,已故的高峰邢务官的太太(还是不习惯用未亡人这个词),只要今天,代替她作清扫妇。如果她不同意,即便使用暴力&hellip;&hellip;
柔弱女子要让有明省二咽气的方法只有使用毒药了。尼古丁不仅中毒快,而且自己因为工作的关系也能获得。让口服下毒药恐怕有些困难,最好带上注射器。具体的方法,等到了现场,等待时机随机应变就好了。清扫妇的打扮,要进入所内,自是畅通无阻的。
无论对错都要一试。
为了阳一。(陽一のために)


法月纶太郎的笔记

&ldquo;现在是杀人事件的结尾。代替在闭幕式合唱的合唱队。我在此根据调查,写下已经查明的各项事实。
中里邢务官的母亲,中里昌代胁迫并且监禁同住一个职员宿舍的高峰时子。夺走衣服和出入许可证。还有,昌代同时进入自己以前工作的农业试验场,私自从仓库里拿走注射器和放入高纯度尼古丁的试管,然后赶往拘留所。尼古丁的硫酸盐,农业上是用来当杀虫剂用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昌代没有受到怀疑成功潜入拘留所。【十年:真正让她无所顾忌是否会被发现注射器的理由,应该是即使没有被怀疑,一旦高峰脱离监禁,她的计划也会败露,所以无所谓是否被发现注射器,只是在刑场这样的地方一时间无法面对儿子。】
她的犯罪行为,从头至尾都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最开始,她潜藏在有明省二被带入刑场的走廊上,粗略打算在此袭击有明省二。(带上注射器就是这个原因。)但没想到,她接到了打扫刑场的命令,轻易得到了进入犯罪现场的机会。此后,她在清扫空闲的途中,避过中里和泽木两位邢务官的耳目,偷偷把尼古丁投入放在佛堂前的热水瓶中。虽然她没有从别人口中得知所长的决定,不过她自己供称,在看到准备好的茶具和包子的时候,她就马上联想到两样东西存在的意义。
还有,犯罪的实际经过与我的推理大体相同。只是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开,这个需要犯人自己解释。就是中里昌代为什么在投毒后,不马上从拘留所离开呢?实际如果她这么做的话,随后案件的发展可能就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昌代没有逃走,留在所内的理由是在有明省二亲手被自己儿子缢死之前,无论如何也必须确认有明省二系尼古丁中毒而死。她直到在刑场接受讯问之前,都不清楚有明的死因。在这点上,可以说松山所长的封口令对案件的尽快解决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案件事实听取之后,进入案件动机讯问阶段,中里昌代被鉴定出精神错乱的症状。虽然医生的判断有些微妙,但因为过于激动,出现这种状况也没有脱离正常的范围。关于这个鉴定结果,各种不同的意见可以探讨。
有关当事人之后的情况,就不继续进行记录了。从庞大的刑事案卷当中,想要挖掘出冠以中里昌代之名的案件是不可能的。就像开头所记一样,这不过是个小说故事,里面提到的所有人的名字,全部都为虚构。&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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