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凶器的冰

盲生

--江户川乱步 续 幻影城

## 作为凶器的冰

侦探小说中为了增加趣味性往往会使得案情复杂，因此描写了很多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无法实现的手法和情节。因此，在侦探小说中被处理的犯罪嫌疑人的手法在实际犯罪中能应用的可能性极小。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有“事实比小说更离奇”的说法，还有人认为，人们所思考的事情终究会被某人付诸实践。因此，如果仔细检查国内外的犯罪记录，会发现有些小说家认为是自己独创的犯罪手法，实际上有与之完全相同的实际案例。从这个意义上讲，侦探小说家的想象与实际犯罪并非完全无关。

我之前在战前并没有多读外国的侦探小说，但战后就完全相反，只读外国的侦探小说，并且数量相当可观。每次阅读后，我都会记下其中犯人使用的各种手法，并试图对至今为止读过的所有小说进行分类和统计分析。当我将这些数据整理成表格后，发现：

- （1）关于人物的手法（如一人二役、替身等）：225例
- （2）关于犯罪手段的手法（如意外的凶器、意外的毒杀手段、各种心理手法）：189例
- （3）关于时间的手法（如交通工具、时钟、音响等）：39例
- （4）关于犯罪痕迹的手法（如足迹、指纹，以及侦探小说中最常用的密室手法）：106例
- （5）关于人（包括尸体）和物品的意外隐藏地点：141例
- （6）关于密码的手法：37例

如果进一步细分这些分类，可以分为数十个小项。其中最多的是“一人二役”的手法，有130例，其次是“密室”的手法，有83例，这两者远远超过了其他类型。

虽然乍一看，“一人二役”和“密室”这样的手法一旦被使用过，似乎就应该变得无趣，因为后来都是模仿。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些手法中还有很多不同的变体，每当有新的变体出现，都会引发新的兴趣和认为是独创的感觉。因此，侦探小说作家会从各种角度思考相同的“一人二役”或“密室”手法，以寻找前人未曾注意到的新方法。经过一段时间，甚至会有上百种不同类型的手法被创造出来。

我打算基于这些资料写一本名为“侦探小说手法论”的书，但由于资料还不够充分，以及还有其他更想利用时间的事情，所以这个计划暂时还没有具体形成。（120）这里我首先挑出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作为一个尝试来写。具体来说，就是前面提到的（2）关于犯罪手段的“意外凶器”中非常小的一部分，即“使用冰的手法”。

在我所收集的“意外凶器”的种类中有63例，其中使用冰的手法是应用范围最广的，达到了10例。冰作为凶器在手法中有如此多的应用，主要是因为水冰结时的膨胀力和冰的溶解性。

水冻结时的膨胀力足以破碎水罐，利用这一特性可以设计各种杠杆和机制。例如，在深夜温度最低的时候，可以从天花板上掉下短剑，或者触发某处固定的手枪。如果案发的第二天是个温暖的日子，冰会融化，使人们不易察觉到冰作为动力的存在。然而，这种机制相当复杂，并且难以伪装。在侦探小说中，复杂的机制往往会降低故事的趣味性，所以这种手法在著名的作品中并不常见。我仅仅是在引用文献中读到，有一本西方侦探小说利用水冻结时的膨胀力来触发手枪。

至于冰的溶解性，其应用范围要比膨胀力广得多。一般来说，将一个大块冰放在目标房间里，然后在其上放一个像板子一样的东西。随着冰的融化，这个板子的位置就会下降。如果在板子上加上一些重物，它就会变成一个相当强的动力源。反过来，也可以用冰本身作为重物，随着其融化，重量也会减少。依据这些原理设计机制，可能可以触发手枪、使短剑掉下，甚至可能用来勒死一个被催眠药迷倒的受害者。再者，如果还采取了一些延迟发现尸体的措施，等到尸体被发现时，融化的水甚至都可能已经蒸发了，不留下任何痕迹。然而，由于这也涉及复杂的机制，优秀的作品中很少有这样的例子。

## 密室与冰的碎片

冰不一定是直接的凶器，但有时它的碎片会用于创建“密室”。所谓“密室杀人”是指一个房间的门和窗都从内部上锁，就像金库一样封闭，而受害者则倒在里面。人们强行打开门，发现了犯罪现场，但犯人却不知去向，就像消失得像幽灵一样，形成一种看似不可能的情境。创建这种“密室”的方法有很多，多达八十种不同的技巧。其中一种是犯人在完成目标并离开房间后，通过某种外部机制将门内的锁或横栓锁上然后离去。

这里有七、八种不同的技巧，其中之一就是利用冰的碎片。这是在门锁由金属横栓完成的情况下，犯人在达成目标后，擦去室内所有痕迹，并在门的横栓接收槽中夹上一片冰碎片，以防横栓下落。然后犯人离开房间，轻轻关闭门。随着冰碎片的融化，横栓会下落，当它完全融化后，门就会完全锁住。

如果门没有接收槽，也可以在横栓的支点附近，在门和横栓之间夹上一个楔形的冰片，从下方开始，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作家甚至用了雪代替冰。将一团雪压在靠近横栓支点的门板上，以防其下落，然后离开并关闭门。随着雪的融化，横栓也会落下，与使用冰片效果相同。

## 冰的子弹

有一种使用冰弹的方法，即将冰雕成弹丸形状，装入枪内，然后快速发射。锐利的冰片能够穿透被害者的身体，留下弹痕，但解剖时不会发现弹丸，因为它在体内已经融化了。这就是所谓的"幽灵弹丸"。为了让这更难以察觉，有作家想到用人血冷冻成弹丸形状进行发射。一旦血液弹丸融化，就会混入被害者的血液中，更难以被察觉（当然，使用相同血型的血会更安全）。另有作家考虑使用岩盐作为弹丸，因为如果不快速操作，冰弹会在发射前融化。虽然体内的盐会融化留下盐分，但人体本来就包含大量的盐分，因此几乎无法区分。

这种使用冰弹的想法并非现代侦探小说家的发明。据约翰·迪克森·卡尔（John Dickson Carr）所述，古老的意大利梅迪奇家族就有用冰弓箭杀人的传说，甚至更早，在公元一世纪的罗马诗人马提亚里斯（Martial）的作品中也有描述这样的方法。现代侦探小说家也有使用冰箭的例子，基于的都是冰会融化，不留痕迹的机智。

我曾经读到一个实际事件，与这类似。我记得是在卡罗琳·威尔斯（Caroline Wells）的“侦探小说的技巧”（初版）中引用了某个犯罪记录。一个人在炎炎夏日、繁华街道上倒下死去，胸部有弹痕。但调查发现，附近没有人携带枪支。解剖后，奇怪的是，虽然有明显的枪伤，但体内没有弹丸。最后发现，事故是由一辆装满冰块的卡车引起的。这辆卡车路过时，掉下了一块冰，后面一辆重型卡车的轮胎碾过这块冰，将其压碎，其中一个锐利的冰片以弹丸般的速度飞入行人体内。

## 冰的短剑

在最简单的版本中，一把尖锐的冰制短剑可以用于刺杀，而当冰融化之后，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犯罪工具的存在。人们最自然的推断会是凶器被犯人带走了。

更有趣的一个版本是一个英国的短篇小说，这是一名科学家和小说家合作的作品。在故事中，一个被诊断患有不治之症的人设法伪装自己的自杀为他杀，并试图将罪名嫁给他厌恶的朋友。此人经常去大型的土耳其浴室，某一天他在一个封闭的蒸汽房里被发现死亡，而且明显是被短剑刺死的。正好在这个时候，他想要嫁祸的朋友被发现也在土耳其浴室里徘徊，然而即使如此，凶器却无法被找到。

这时，一名名探侦出现，通过一些线索，揭示了真相：自杀者用一个尖锐的冰片刺穿自己的心脏并死亡。他事先已经养成了带一个密封壶进入浴室的习惯，用来装冷茶，以便在蒸汽房里喝。因此，除了名探侦之外，没有人怀疑这个密封壶。

在蒸汽房的高温环境中，冰迅速地融化了，留下的水迅速与蒸汽混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故事的妙处就在于它巧妙地结合了蒸汽房这个特殊环境和冰制短剑这一点子。

这个想法也被用在其他类似的故事中，例如在一个寒冷国家的事件里，一个大冰柱被用作凶器来杀人。

## 毒冰

在卡特·迪克森（Carter Dickson）的长篇侦探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案例。犯人在电冰箱的带有小隔间的制冰盒中注入毒物，并将其冻结。当他制作鸡尾酒时，他会取出这个冰块，并在目标人物面前将其放入鸡尾酒调酒器（shaker）中，然后自己先喝一口。由于毒性冰块尚未融化，因此一切都会看似正常。接着，犯人通过聊天等手段消磨时间，直到冰块完全融化。然后他将鸡尾酒倒进杯子里，并让目标人物喝下。

如果这一切都被第三方目击，犯人也因为自己也喝了一口而避免了怀疑。人们可能会判断是有人事先在空杯子里放了毒物。作者还提到，在日本也有类似的故事，记得是去年在《宝石》杂志的新人专辑中看到的。


## 干冰

第一个手法涉及到使用干冰（ドライアイス）。作者利用干冰溶解成二氧化碳的特性，在盛夏时将大量的干冰放入一个密封的小室中。当被害者在该室内睡着时，干冰开始溶解并释放出二氧化碳，最终导致被害者因缺氧而死亡。

第二个手法更加大胆，涉及使用液态空气来冻结人体。某位作家构思了这样一个情节：通过液态空气将人完全冻结，然后用锤子将其粉碎成碎片。

## 花冰的谋杀案等

第一个构想是利用装有花的冰柱进行谋杀。当一个人被发现倒在花园的一角，显然他的头部被钝器击中，这一击致命。但经过详尽的调查，研究发现在预定谋杀时间前后，没有人接近那个地点。同时，没有找到与伤口相匹配的石头或其他钝器。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事件。于是名侦探出现，注意到尸体旁边有一朵夏日的花。这朵花从茎的根部被切断，看起来像是一朵插花，已经完全枯萎。侦探从这朵花联想到防暑的冰柱。受害者就倒在邻家三层的洋房后面。侦探推测，如果有人从三楼的窗户往下扔一个大冰柱，所有的情况都能解释通。冰柱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就已经融化，水分也已经干掉了，只有冰柱里的花留在了地面上。

第二个构想是在一个冰冻湖面上挖一个陷阱，然后诱使受害者去滑冰，并巧妙地引导他们到薄冰的地方，造成一种看似意外的死亡。

第三个构想来自于一个雪国的案例。受害者在深夜坐在斜坡下面，静止不动。罪犯知道这个特殊情况，并准备了一个小说情节。他把雪压实成一个雪人，然后在雪人前面插入了短剑的柄部，准备了一个机制，让雪人在预定的时间沿着斜坡滑下来，刺穿受害者。

这些构想需要通过小说技巧来赋予真实性。在实际犯罪案件中，这种复杂的手法很少使用。即使使用，也很难像小说中那样成功。但从“事实比小说更奇怪”的角度来看，对犯罪调查有兴趣的人也应该记住这些独特的构想。

潇潇雨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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