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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李
我和老李正面对面坐在酒吧里。
和老李相识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因为那时他正在我岳父死亡的现场来回走动。一问,我才知道,这位小区的保安以前竟然会是一名警察,因为一次失误而被开除的警察。
“葬礼昨天结束了?”
“嗯,结束了。”我撑着疲惫而无神的双眼,回答——当然是我岳父的葬礼。
“我在小区当保安这么多年,每天都能看到汪先生,日子一久,我们就相互熟络起来,现在他说走就走……”
汪先生自然是我的岳父。
“他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哎——不过,这事我也有过失……”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李的神色,见他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又说:“老李,有话就直说吧,您和我岳父可是好朋友啊……医生也不否认我岳父是死于低血糖昏迷导致的休克,这事是意外。胰岛素的计量虽然重了些,高达17个单位,但也在标准之内。岳父是因为没有及时进食,才导致的悲剧……”
“你看我这不是警察当习惯了,又犯了老毛病,反正今晚咱们都有空,就当陪我闲聊如何?”老李呵呵憨笑着。
“那我们就从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开始吧。”还没等我回话,他就从怀里掏出破旧的小本子。扭扭旁边的桌灯,手指拈些口水,翻了一页本子,“那天在场的是你汪先生,你的妻子汪小姐,五岁的侄子,小姨子,以及钟点工。”
2.蛋糕
见我不愿意多说话,老李便代替我将那段说了好几遍的内容又复述了一次。
“那天一早,你照例给汪先生打胰岛素。药物的剂量没有问题,因为之前你们已经咨询过了医生。唯一的问题在于,注射胰岛素之后的三十分钟内一定要进食,不然就容易低血糖,从而休克。
但汪先生那天注射完后——注射人就是你对吧,发现冰箱里的蛋糕不见了——是被五岁的侄子贪嘴偷吃了。于是你马上叫钟点工出门去买,可没想到她去了近二十分钟还没回来,于是你只能打电话给她——这个时候汪先生已经陷入昏迷。更巧的是,你的妻子和小姨在房里睡觉,小侄子在做作业。接着小姨马上去厨房翻找糖,没想到你们家居然没有糖。你的妻子因为爸爸的突发状况,连忙去打120,不过等救护车来时,汪先生早已……”
我点点头,事情就是这样的。
“有什么问题吗,岳父确实是意外去世的。警方也这么认定了。”
“哈哈,”老李摆摆手,喝着廉价的酒,“意外确实也是合理的解释。可考虑到汪先生的保险——你们其实谁都想要那70万的保险金吧?”
我有些愤怒:“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看在您和我爸爸一直以来是好朋友,才会耐心地坐在这里听您说这番话,可您别太过分了!”
他翻了翻笔记本,眨眨眼睛:“我只是有个小问题,前一天晚上因为小姨要带侄子来家里玩,所以是住在家里的。哦,那个蛋糕是你买的?汪先生有糖尿病,怎么还吃蛋糕?”
我点点头:“那是木糖醇蛋糕,岳父最近并不吃米饭,而是改成用杂食点心来代替。木糖醇蛋糕是专门给糖尿病病人食用的,我一个月会给岳父买几次,岳父很喜欢。前一晚小侄子正好来玩,所以我也专门买了其他蛋糕,原本我把这些蛋糕分开放在冰箱里,小侄子和岳父早上可以各吃一半。可没想到小鬼贪吃,把两种蛋糕都吃完了。“
“家里为什么碰巧没有其他食物?”
“因为之前大扫除了一次,很多杂食都扔了出去,钟点工前段时间又患了重感冒,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假,加上我和爱人最近都忙于工作,所以就没有时间去超市购物了。而且,自从老爷子得了糖尿病,我们家就很少吃糖,更不用说储备白砂糖之类的甜点了。倒是蛋糕,我爱人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每天早上都会打开冰箱检查一遍,确保蛋糕没有短缺才会去上班,否则,就算是迟到,她也会先去买木糖醇蛋糕的……哎……谁又能想到……蛋糕被小孩子馋嘴偷吃了。”
“你买的是木糖醇蓝莓蛋糕?”老李翻翻笔记本。
“是。”
“蓝莓酱是覆盖在上面的,还是一粒粒点缀在上面的?”
“是覆盖在上面的,同时还有几颗点缀——怎么了?”
“哦,我在想,汪先生肯定不吃这种蛋糕。蓝莓酱蛋糕感觉像是给小孩准备的!”
我喝口酒,皱皱眉。
3.蛋糕店
老李叫来服务生,点了份最便宜的炒面。
“鲜香培根披萨。”我对服务生点点头,料想这番谈话,也许要吃顿饭的时间才能结束。
老李正了正姿势——他有个很讨人厌的特点:想说什么时,动作总显得过分夸张。
“你很疼爱小侄子吧——”他刻意拖长音调,“那家蛋糕店叫屿蓝屋,也卖些其他种类甜品。上回我去那里买了个抹茶小蛋糕,味道挺不错,就是贵了些。”
我随声附和着老李,越来越搞不懂眼前的老头想表达什么。
“我后来才知道自己买了原价蛋糕,而蛋糕店却时不时会推出打折的活动!店里打折的日子,大概每月有7天。时间分别在早晚高峰,每当那事,店门口就会排着长队,打折的好像就是这款抹茶小糕点,一份三个装,相当于打了对折!宣传做的好,排队的人特别多——事发前一天你买蛋糕也是排队去买的吧?“
我并不明白老李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真的很疼爱侄子!那几天店里正搞活动打折,您下班排着长队,去给岳父买木糖醇蛋糕。然后终于轮到你了,一想到第二天侄子要过来,啊,毕竟木糖醇蛋糕光秃秃的,没有点缀,其实不好看也不好吃,只是专门给糖尿病患者准备的小蛋糕而已。你呢,就对店员说,我要一个木糖醇蛋糕,上面加点蓝莓酱!——哎!你说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排着长队买木糖醇蛋糕还要加蓝莓,店员一定来不及做,他们得把酱给撒上,把蓝莓给点缀上。可毕竟后面还排着队,所以那时候蛋糕店一般都不接受现场加工的要求。所以,我想,你一定是事先定了一个带蓝莓的木糖醇蛋糕,你只要排队去取就好了。”
老李吃着面,似乎纠结在一个死循环里:“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木糖醇蛋糕上面也要蓝莓酱呢?”
问:“我”杀死岳父的具体做法。
4.绝对条件
“为什么呢?”老李轻拍了下桌子,一脸茅塞顿开的模样,“哦!因为你的侄子不喜欢吃没有蓝莓酱的蛋糕,因为只有在木糖醇蛋糕上面撒蓝莓酱,木糖醇蛋糕才会被你的侄子一起吃掉!汪先生才会在血糖过低的时候没有救急的蛋糕吃!”
“你在怀疑我?”,服务生把我点的披萨拿了过来。
“小孩子误吃了木糖醇蛋糕,这种小细节,那帮公事公办的警察是不会在意的吧?我想,或许你对妻子是这样说的:‘因为店里的蛋糕师太忙,所以听错了你预定蛋糕的要求,才会在木糖醇蛋糕上也加了蓝莓酱,而我去买蛋糕的时候,蛋糕已经包装好了,所以没有仔细查看。’不过,这件事无伤大雅,吃少量的蓝莓也不会对汪先生的健康产生过大的影响,所以你的妻子才会没有在意这一细节。”
“我侄子为什么一定会吃呢?”我打断老李,定定地看着他,从鼻尖嗤出一声轻笑,“前警官,这里必须有一个绝对条件——岳父在三十分钟内吃不到食物。”
老李吃一口面条,舔舔嘴唇:“那我们就来聊聊怎么创造绝对条件。”
老李将本子翻了一页,眯着眼说道:“我事后偷偷进行了一番调查——其实只是去找你的妻子和妹妹,以及你的小侄子谈话。她们说了两件有意思的事,第一件事:你邀请她带着孩子过来玩耍,顺便帮他补习英语。第二件事:你给小侄子辅导了十分钟,你就故作有事,离开了一会儿。你去干吗了?不用回答我,我猜你也就是回房处理下工作的事——比如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老李又夸张地憨笑起来。
“总之,你得留时间让还没吃早饭的侄子打开冰箱,让他发现最爱的蓝莓蛋糕。兴许你还说了一句:‘叔叔去处理下工作,你饿了就去冰箱找吃的,千万别饿肚子。’你只要让小侄子自己开冰箱门,看到放在正中的蓝莓小蛋糕和覆盖了蓝莓的木糖醇蛋糕就万事大吉了。”
“只要食物被吃掉了,你的这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得益于你们之前的大扫除,你在那时候刻意把很多食物当成垃圾扔了出去。而当时细心的钟点工又得了重感冒,不在你家。当然,你的妻子绝对想不到你之所以大扫除,竟会出自如此歹毒的意图——而且,你的妻子告诉我,大扫除确实是你安排的。
“当然,你还算准了日期,故意在蛋糕店打折的时候实行这个计划——虽然这之中有一部分偶然的成分,但是计算一个人感冒的时间并不困难——大部分人感冒到痊愈的时间一般都是一个星期,而且,蛋糕店的打折时间也是持续很多天的。所以你的计划应当算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成功的,更何况,事实确实如此。”
“让我猜猜您对钟点工说了什么——在注射完胰岛素后,你们发现蛋糕已经被吃完了。你可能对她说:‘蛋糕没了,下去再买一些。’慌乱之下谁能想到蛋糕店在打折排队呢!你当然知道的,毕竟你排过队了。二十分钟之后,你打电话给钟点工,就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尽管汪先生有钟点工照顾,尽管你的妻子每天都会检查一遍冰箱里的蛋糕,但你巧妙地利用你的小侄子和蛋糕店打折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谋杀。虽然这件事还需要一些契机——那当然是钟点工患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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